薛曜的书房,静悄悄的。安静得好像……就算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此时的薛曜,刚从迷药的混沌中,艰难地睁开双眼,可他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因为,路清言给他蒙着眼。他试图动弹,却发现整个人,都被绑在一个硬物上,像是木板。想开口说话,可,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然而,这些都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在薛曜的额头上方,有水珠,不断地滴下……一滴……两滴……三滴……每有一滴水,落到薛曜的额头上,他都会不自觉地,浑身抽搐。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有人猛地打你一拳,然后,打完就跑,过了一会,又来打你一拳,打完又跑……最无能为力的是,你不仅看不见,还不了手,骂不出口……还不能躲。就如现在,浑身被绑着的薛曜。那句歌词写得好:想逃,又逃不掉……而李正一,正在薛曜书房外的小院里,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正一戴上面具,推门而入。进了薛曜的书房。他的身旁,还跟着两个同样戴着面具、身着异服之人,且那二人,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刚推开门,阴森气就扑面而来。屋内,烛火晦暗。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几个悬空的灯笼,幽幽来回。两面铜镜,邪气飘飘,立于榻旁。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倒挂在书房两侧,地上到处都是残破肢体,手脚,或是头颅……靠近薛曜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炭盆,里面放满了炭火,且烧得通红,时不时有火苗,从炭盆里飘出来……嘶——嘶——发出阵阵哀鸣声。地上,血迹连绵,腥味刺鼻。不远处,是阎罗王的坐案,上绘各种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还有一本《生死簿》静静地躺在桌案上。还有几套……刑具,立于旁。屋子里,依旧静得……可怕。头顶上的水滴,仍是一滴一滴,有条不紊地,滴到薛曜的额头上。而薛曜,则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滴水之后……浑身的抽搐。李正一带着面具,在书房里,默默地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亦开始慢慢适应这个环境,适应了今夜的身份和扮相。又过了一分钟。李正一缓缓走到薛曜面前,很粗鲁地,拿开了他嘴里的布条。“你……你……你们是谁?”薛曜喘着粗气,声音颤抖着。一滴水,适时地,滴到额头上。他又是一阵抽搐……“哈哈,黑白无常,你们干得不错……又索来一个!我且问你们,此人在阳间时,犯了何事,才被打入地狱?”带着面具的李正一,端坐在阎罗王坐案前,狂放不羁地笑问。“黑白无常……地……地狱?”薛曜浑身颤抖着,已然口齿不清,话都说不利索了。“黑无常,揭了他的布条,今日本王高兴,且让他死个明白!”李正一下令道。“是,阎罗王!”黑无常拱手回道。然后,他走上前,同样很粗鲁地,揭开了蒙着薛曜眼睛的布条。登时,薛曜感觉,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渐渐地,有了一丝光亮。可一睁眼。才发现,还不如不睁眼。目之所及,都是死尸,满屋子的死尸,配合着刚醒来时,就闻到的血腥味,薛曜顿时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掏空了一般……再一扭头,便看见两个小鬼。一个黑衣,一个白衣。都是青面獠牙,且围在炭火盆前,时不时地,朝薛曜龇牙咧嘴。地上,全是血迹……“你们……是谁?为何绑,绑……绑我?”薛曜颤抖着,话里带着哭腔。“我们是谁?这还不明显吗?”李正一站起身,拿起《生死簿》,不急不缓地,走到薛曜跟前。“你,你是……阎王爷?我,我……我这是在……在地狱?”薛曜见此人怒目圆睁,连耳长鬃,头戴方冠,身着紫袍,手里一本《生死簿》,这般形象,不就是话本里的阎王爷吗?故而,有此一问。“你很聪明!不错,你确实在地狱……我乃阎罗殿,阎罗王是也!”李正一压低嗓门,语调阴森。正欲再用点手段,吓吓他。谁知,薛曜张口就是:“阎罗王,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下地狱啊……只要能放了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给我?”说罢,李正一仰天长笑。然而,不到三秒。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走到薛曜面前,用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幽幽道:“可本王……就想要你的命,来玩玩!不然,本王就真对不住,你生前好兄弟的一番托付了!”半晌,李正一松了手。薛曜依旧是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一脸凝滞,颤抖着问道:“好,好……好兄弟?”“对!你生前的好兄弟,如今,是阎罗殿罚恶司安成王……你若是有所遗忘,那本王帮你回忆回忆,二十三年前,在虢州……”李正一话音还未落。薛曜的脸色,就已铁青,身体亦随着水滴的落下,不住地抽搐。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李正一顿了顿,接着说道:“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那就无须本王多言,直接让你的好兄弟,亲自和你说道说道,你俩多年未见,是该好好叙叙旧,如何?”说罢,李正一发出鬼畜般的笑声。紧接着,他衣袖一挥,阎罗殿的大门,无声无息地,就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年……一身玄黄色长袍,剑眉斜飞,面容俊朗,气宇轩昂,手拿一卷《春秋》,简直就是……王勃,死而复生了!的确如此。眼前这个王勃。除了眼带恨意,其余的,和二十多年前的王勃,一模一样!此时的薛曜,惊惶万状,毛骨悚然,拼命地摇头,瞳孔里每一处都写满了恐惧……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如果说,之前的薛曜,还残留着几分理智的意识,那么,如今的薛曜,在看见“死而复生”的王勃之后,大概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他完全信了。这儿,就是地狱。王勃,来索他的命了……这一刻,薛曜彻底慌了……“薛华,你还记得我吗?”王勃缓缓走到薛曜面前,站定。薛华,是薛曜小时候的名字。“子安……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是我,当年杀死曹达,再陷害于你的人,是……是凌季友,对,是凌季友,是他!你若是要寻仇,可以去找他,是他,对,就是他!”薛曜面色惨白,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