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一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宋家祖训,勿以诱善,祸及自身,勿以亲恶,谋得非分……”宋璟依旧愠色,说道:“既然记得如此清楚,那你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听罢此话。李正一陷入了深度自我怀疑。这句祖训的意思,大概就是不要因为一些外界的原因,而惹祸上身,或者去谋得分外之事,有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感觉。这几日,他刚从宫里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抽身出来,现在刚回府上,甚至连口气都还没喘匀,哪里有什么时间去犯错?难道……想及此。宋璟又沉声说道:“今日,我让你们两兄弟到祠堂来,是想让你们两个,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起誓,从今往后,绝不可行结党之事,否则,家法处置!”这一刻。宋允复瞪大双眼……可李正一总算是明白了。宋璟此番生气,恐怕是因为李正一这两日,被迫卷入宫中之事,还当着武承嗣、武攸宜、各位禁军的面,说陛下要传位于庐陵王……此事,在宫中都传开了。想必宋璟听闻之后,也会认为,李正一在暗中襄助于某一方势力,甚至还会猜测,李正一有可能在私下和某一方势力达成了共识……故而。才有了方才的一番话。眼下,李正一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和宋允复一道,郑重地起誓:“……从今往后,绝不行结党之事,否则,甘愿接受家法处置!”过了几秒。宋璟的神色稍缓,对宋允复道:“你,先回去吧!”“是,孩儿先告退!”说罢,宋允复站起身,拱手告退。且从头到尾,他的脸上,都是一副“完全不知所云”的迷茫状态。甚至,宋允复走到祠堂门槛处,还差点一个趔趄,直接翻了出去。见宋允复走远了……宋璟才又接着厉声问道:“正一,你实话告诉我,那日从宫里出来,为何要去公主府上?”李正一毫不犹豫,回道:“是公主她,主动相邀……”宋璟继续追问道:“平白无故,邀你入府作甚?”李正一据实相告:“太平公主只是想让我和薛崇简之间,多走动走动,还希望我们以后在太学,互帮互助,同求进步……”宋璟沉沉一叹,回道:“若仅是如此,太平公主不可能把你带进宫里!且我听说,昨日,你在宫里,对众人说陛下要立庐陵王李显为帝,这又是因何?”听到这个问题。李正一脑壳有点疼。此时此刻。他总不能和盘托出。说他如此做,是因为他乃武则天的皇长孙,且昨日之事太过突然,上官婉儿又给他看了皇爷爷留下的遗诏,整得像是要让李正一在武则天驾崩之后,就直接原地登基一般……再加上,路清言无意间,听见了上官婉儿和曹许之间的密谈,知道武则天“驾崩之事”定有隐情,才推断出武则天此举,定是要考验李正一对皇位的渴望程度……所以。思量再三。他才决定对众人说出“武则天欲立庐陵王李显为帝”的话,也只有如此,把这锅甩给远在庐陵的三皇叔,才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武则天心中对李正一的疑虑。因为李正一和李显,连一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私下勾结了……而如果李正一开口说武则天打算把皇位传给武家人,这个太不现实,有刻意迎合之嫌,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多此一举了……想到这些。李正一哑口无言。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晌,宋璟瞧出李正一的为难,因而脸色愈发难看,遂厉色问道:“你,投靠太平公主了?这些话,是不是太平公主让你说的?”投靠。俗称……抱大腿。听罢,李正一感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解释不清了。毕竟,他还没打算把自己的皇长孙身份告知天下,眼下便不能直接告诉舅父,自己是皇长孙,本身就是一只大腿,虽然还不太粗壮,但至少还不需要去抱别人的大腿……若是把真实身份,告诉舅父。恐怕此时此刻,宋璟绝不敢以长辈身份训斥李正一,更不敢让他跪祠堂,最要紧的是,若是舅父知道了,会对李正一敬而远之……这也是李正一最不能接受的。这些年。他很了解宋璟为人、脾气秉性。和兵部尚书姚崇颇为相像,在皇权这样的大问题上,他们二人都会选择保持中立,绝对不会“站队”任何一方势力。所以,哪怕这方势力是皇长孙李正一,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与宋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外甥,宋璟也不会盲目地倾力支持于他。至少。绝不会明面上支持……因为若支持,便不符合他心中所坚守的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皇权争斗之事,向来玄乎。或许,一不留神,只是一步行差踏错,等待着的,就是万劫不复。于是,李正一悄声回道:“舅父,孩儿实言相告,我一向不屑投靠于谁,我只忠于心中道!”听罢。宋璟仍疾言厉色,问道:“你说没有投靠,可谁会相信?”顿了片刻,又厉声道:“人们都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就是,你随太平公主进宫,帮皇嗣殿下传达旨意……如此种种,分明就是投靠了太平公主和皇嗣殿下。所以现在,连带着整个宋家,都被认为是参与到了各方势力争斗之中……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听到宋璟此话。李正一才发现,原来,舅父竟然以为李正一说“武则天欲立庐陵王李显为帝”这话,是在帮皇嗣李旦传达旨意……如此看来。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打算放弃挣扎了。因为这整件事情,现在若要和舅父解释,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所以,李正一选择三缄其口。却没想到。这一番沉默。倒是惹怒了宋璟。他怒拂衣袖离去,只留下一句:“看来,你还是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所犯何错,那便在此好生跪着,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书房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