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没有说谎。和路清言说的一样。而李正一好奇的是,那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会让许家二老看完后就烧掉了,而且突然决定离开洛阳……稍想了想。他小声地问道:“丹娘,冒昧地问一下,你给许家阿公阿婆的信上,写了什么?”而丹娘却神色有异,小声回道:“我什么都没写……”听罢。李正一惊讶地追问道:“什么都没写?一张白纸?”丹娘点了点头,眼色微凝,回道:“其实,在去之前,我提笔思量了许久,回想在教坊司的这十年,我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到头来,手里的笔竟似有千斤重,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写点什么,所以,我就什么都没写,只当是空字!”空字?李正一有些恍然,小心追问道:“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丹娘浅浅一笑,沉声回道:“李小郎君,我知你问这话的意思,不过……你想要听实话吗?”李正一微微点头。他自然是希望听到实话的。因为直觉告诉他,许家阿公阿婆的死,应该不是偶然,也并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简单,也许,背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半晌。丹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拧眉微蹙、很矛盾的神色,淡淡地说道:“我并非圣人,只是一介弱女子,就算公婆他们当年串供、陷我于教坊司之事已经过去十年,可我依旧无法释怀,做不到原谅……”又过了几秒。丹娘微微抬眸,又接着道:“虽然做不到原谅,但为了我夫君,终究也没有记恨的心思……”听到此处。李正一突然明白了,丹娘方才,为何会有那种万般矛盾的神色。她对许家公婆。应该是介于原谅与记恨之间……若是许家阿公阿婆在收到丹娘这一封信的时候,觉得这里面空白的信笺,代表着丹娘的不原谅,会不会就此产生结束生命的想法?还有一点。李正一没有想明白。若丹娘给的信,真的是一张白纸,许家二老又何必……要烧掉呢?他们,是想要掩盖什么?抑或是……想及此,李正一沉沉一叹,扭头看向丹娘,本欲言,却又止……他知道,丹娘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就算此番再追问下去,除了把她心底那道埋藏多年的伤疤,再揭开一次……其他的。恐也是无济于事。思量片刻,李正一想起之前杜萧杳说的解毒一事,遂转移话题道:“对了,丹娘,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陈叔给宋允复下毒的时候,用的那几味药的顺序?”丹娘微微一愣。过了几秒。她面带愧色,小声回道:“当年那件事,是我和阿耶对不住你们……关于组毒之序,我其实也不清楚,阿耶当年也是在一个西域行商之人手里,买的毒药!”又是西域客商?李正一脸色一凝。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是刚看到了希望的火光,就有人端着一盆凉水泼了过来,嗖的一下,希望就在眼前破灭了……这般惨淡。而且,这些日子,对于“西域客商”这四个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首先,姚谨双第一次去查探刺客“巫马实”之时,在他住的客栈里打听到的消息是:巫马实的其中一个身份,就是西域客商……其次。眉心姑娘遇到的刘郎君。也是一个来自西域的客商。再者。十年前,陈叔给宋允复下的毒药,也是从西域客商手中买来的……还有。李正一忽地记起。太学开学第一日,他在通利坊遇到恶犬围攻之时,遇到的那个名叫“胡天韫”的剽悍姑娘,当时只觉得她不像是中原姑娘,可若仔细回忆一番,她的眉眼,倒是有些像西域的姑娘……如此种种……李正一没有看得太明白。半晌,他猛地回过神来,悄声道:“丹娘,如今,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西域客商的样貌特征吗?”丹娘轻轻地摇头,关切地说道:“自我进了教坊司,十余年的时间,和阿耶一共就见了三面,且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别,我也没有见过那个西域客商,这些都只是听阿耶说过而已……李小郎君,可是找到解毒之法了?”李正一深深地叹息一声,道:“无妨,或许阿杳无须组毒顺序,也能找到别的解毒方法……”其实,这只是一句宽慰的话。如今,陈叔已经过世,怕是再无人识得当年的那个西域行商之人,这样一来,想要解宋允复体内的毒,怕是悬了……但尽管如此,李正一也不想给丹娘太大的心理负担,毕竟当年下毒之事,责任也不全在她和陈叔身上,主要还是薛曜从中作梗。话虽说得轻松。但李正一神色凝重。丹娘微微一怔,欲言又止。……………………李正一走远了。丹娘还楞在原地。一滴泪,不经意从眼角滑落……这时,宋夫人崔氏却悄悄地从不远处的树后,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刚一走近,就把丹娘吓了一跳,忙行礼问道:“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崔氏有些生气,微瞪了丹娘一眼,但语气非常温和地抱怨了一句:“阿妹,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就是叫我玉娇姐的,怎么过了这么些时日,反而又叫我夫人了呢……”崔氏说这话。是希望丹娘能够真正融进宋府,不要总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然而。丹娘没有应声。只是忙上前扶着崔氏。稍顿了顿,崔氏又轻声问道:“阿妹,你在担忧眉心?”其实,刚才李正一和丹娘的这番对话,崔氏全都听见了,但她选择性地忽视了许家阿公阿婆和宋允复的这一段……因为崔氏是个活得很通透的人。她深知,这世上有很多事,既然无力回天,就还不如暂且放下……而此时此刻,听到崔氏的问话,丹娘瞪大双眼,很是惊讶地问道:“夫人都听见了?”崔氏点点头,沉声回道:“这小子,又不想告诉我……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暗中帮他一把!”丹娘很是好奇。半信半疑地追问道:“我们,能帮上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