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微风和煦。到处都是莺红柳绿,一片宁谧。而此时,坐在慢悠悠的、驶在洛水河边的马车上,武则天却无心观景,只是微闭双眼,和刚才离开太学司成馆之时一样,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官婉儿坐在武则天身边。又小心翼翼地给上了年纪的武则天,披上了一件深邃黑的披风。感受到披风加身。武则天才睁开眼,沉沉叹道:“婉儿,你说这阿史那默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上官婉儿沉思片刻后,回道:“陛下,微臣觉得,默绰可汗此人一向奸猾狡诈,实非善类,此番之举,恐是另有所图,至于到底图的是什么,微臣也不知晓……”听罢,武则天掀开帷帘,看了一眼澄澈见底的洛水,忽地问道:“对了,婉儿,老许他现在已经离开洛阳,前往北方草原了吗?”上官婉儿点点头,轻声应道:“回陛下,确实如此,就在突厥使臣今日进宫之前小片刻,老先生还遣人,以祭酒的名义留下了一封信笺,托微臣转交给您……”说罢。上官婉儿从袖中,立即取出密封好的信笺,呈递到武则天手中。武则天拿出信,本欲细看一番。不料,整封信的内容也才不足一百字,大致就是交代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临行前,曹许已经猜到北方突厥人会用“彼岸果”来作为刁难,所以,他在信中提醒武则天,可以让他的徒弟杜萧杳前去试试。只是他没有想到,此信到武则天手里比较晚,还好,没有太大影响……而且,曹许所写的信中,并未直接向武则天提及,杜萧杳从小遍尝百草之后,练就近乎百毒不侵之体的事情……第二件事情。乃是关于上林坊紫云街……最大的那座宅子里的神秘雪楼。信上提到只言片语,大致就是,李正一为了救一个姑娘,带上他徒弟杜萧杳,二人一不留神躲进了雪楼,撞见了祭酒为曹许离开洛阳践行之事……除此以外。还略微提及。李正一很有可能已经对这座宅子的雪楼,产生了好奇心,望慎之。看及此。武则天叹了口气。把信递给上官婉儿,叹道:“婉儿,你也看看这信的内容!这个老许啊,还真是惜墨如金,就连写一封信,都如此精炼,像在上疏一般,不肯多一字一点……”上官婉儿微微一愣。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信,看过之后,把信折好放入袖中。稍顿了顿。上官婉儿看向武则天,回道:“老先生的信,虽不着过多笔墨,但却时时处处,都在为陛下考虑……”听罢。武则天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地打量了一番上官婉儿,沉声叹道:“不知为何,每次婉儿你说的话,几乎总能说进朕的心坎儿里,也难怪朕当年一见到你,就会如此欣赏你,这些年,也都一如既往地依赖着你,若不是你偶尔帮着朕处理朝务,打理皇宫上下事务,朕不会如此放心!”听罢这番话。上官婉儿有些受宠若惊。忙站起身,郑重地拱手回道:“陛下所言,微臣实在愧不敢当……这些年,承蒙陛下照顾,才有了微臣从内庭奴中脱籍之日,若非陛下照拂,何来婉儿今日?”见上官婉儿诚惶诚恐的样子,武则天莫名有种欣慰之感,遂说道:“婉儿,你起来吧……”上官婉儿谢恩之后,小心翼翼地回到武则天身边,缓缓坐下……而武则天又缓缓闭上双眼。忽地想起。宫变那日。武承嗣在她病榻前,指责上官婉儿的那些话,可谓是字字扎心……尤其是提到了,武则天当初亲自下令,斩杀了包括上官婉儿爷爷、父亲、兄长、阿姐在内的全家数十口人的事情……武则天有些感慨。过了小片刻,她小声问道:“婉儿,这接连数日,朕都忙前忙后,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和你静静地说上一阵会儿话了……其实武承嗣闯宫那日在寝殿所言,朕都听见了!”说及此。武则天看向上官婉儿,问道:“虽然朕与你爷爷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数十年……可朕还是想再问一句,婉儿,你还怨朕吗?”听到武则天突然问出此话。上官婉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刚刚才安定下来的一颗心,又随着武则天的这句话而悬了起来。但她知道,此时此刻是不能犹豫的,一旦犹豫,就代表着心不诚。因此,上官婉儿又站起身,脸色很是严肃,毫不犹豫地拱手说道:“回陛下,实不相瞒,在内庭为奴之时,婉儿曾经怨过,还怨念不浅……可经过这些年,陛下对婉儿诸多照顾和提携,这份恩情,婉儿从不敢忘记,又何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听罢此话。武则天神色并未舒缓。而是陷入了另一种奇怪的神色,过了许久,才不紧不慢地回道:“婉儿,论起说话,你倒是和寻儿这小子挺像的,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也是肺腑之言、坦诚之语,朕很欣赏你的性子,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没有又爱又恨,只有爱憎分明,可堪大器!”听罢,上官婉儿小声回道:“微臣不敢与皇长孙殿下相提并论,也不奢求成什么大器,只希望能陪在陛下身边,替您分忧解劳,便是微臣莫大的荣幸……”武则天听罢,笑了笑,回道:“婉儿,依朕看,你这性子倒是爽朗,若为男儿身,不知有多少姑娘会为你而倾倒……只是如今,你都这般年纪了,朕也曾多次提出给你操办婚事,你为何总是拒绝?”上官婉儿埋着头,沉默不语。武则天小声追问道:“婉儿可是有难言之隐?”上官婉儿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其他意思,遂赶紧摇头,拱手道:“回陛下,婉儿只是不想成婚,如今陪在陛下身边,已经足矣!”武则天面带无奈之色,回道:“说来也是,若是朕真的乍离了你,定会觉得很不习惯,你若是不愿意成婚,那便还是继续留在朕身边,做朕的女官,这样也好!”听罢,上官婉儿稍松了一口气,但明面上仍是风平浪静,拱手谢道:“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