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孝悌忠义。这四个字,应该是众多古代读书人共同的追求,就像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到头来,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金榜题名,甚至青史留名……然而,古往今来数千年,能够真正做到这四字的人,又有多少呢?祭酒刚才那番话。说得倒是言辞恳切……试想,一个人若是敢拍着胸脯说,他这一生做到了其中一个字,已然算是少见,再加一句“问心无愧”的话,更是倍加难得……想来也是。当初祭酒此举,也不过是为了帮自己蒙冤的好兄弟保全身后名,顺便也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保全了……确实无可厚非。再说了,武则天这般心机手段,若祭酒真有异心,终究难逃她眼。念及此。李正一舒了口气,轻轻地转过头,看向祭酒,正好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刻。二人很默契的,相视一笑。少时,祭酒又有些不太放心地看了易少棠一眼,转而神秘地说道:“李小郎,可否借一步说话?”听到这话。李正一有些惊讶。环视整个小院,静悄悄的,所有下人扈从都退出去了,无一例外。再看屋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就是晕过去但无大碍的易少棠。就算易少棠有可能听见……可今日一番交流,他们都已经聊到这个份上了,连“假意刺杀武则天”这么严重的话题都聊到了,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刻意隐瞒的?稍想了想。李正一还是点头应道:“好!”随后,他跟在祭酒身后,出了易少棠的这间屋子,又穿过了一个九柱小回廊,才拐至后院的另一间偏僻小屋……这屋子。看上去很是简陋。虽然房柱、房梁、房瓦都是上佳,但整体给人一种年久失修之感,和之前在姚府,李正一与杜少府夜聊时的那个偏僻小院有些相像……刚进屋,祭酒便将门关上了。李正一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没太看懂,亦不知祭酒到底要干什么。若是平时,他不会这么紧张,可今日,他知道了祭酒太多的秘密。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不论祭酒想做什么……李正一很清楚,如今在祭酒自己府上,而且方才上官婉儿亲见,他只身一人到了祭酒府,就算祭酒有灭口之心,也总不可能这么傻,选择在自家地界上“杀人灭口”吧?正想着。再一转身。却见祭酒缓缓走到他面前,然后猝不及防地,来了个双膝跪地……这一瞬。李正一微微一怔。他虽猜到了祭酒之意……但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扶祭酒起身,只一脸疑惑地悄声问道:“祭酒……这是何意?”而见状,祭酒仍是一脸淡定,且表情很坚定地,对他拱手行礼道:“老臣,拜见皇长孙殿下!”李正一忽地傻住了。他又听到“皇长孙殿下”这个词了,不过,这次与之前有所不同,李正一是从祭酒口中听到,而非从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口中听到……此时的李正一,脑子虽有些混乱,但第一反应就是躲,能不承认,就坚决不承认……稍缓了缓心绪。李正一才意识到,还没把祭酒扶起来,遂伸手扶起祭酒后,笑道:“祭酒,莫不是认错人了?”谁知祭酒刚站起身,就接着道:“殿下,您也莫要再隐瞒了,老臣其实早就知道了您的身份……”李正一没有吭声。祭酒复又缓缓行礼说道:“殿下,可否看在今日,老臣与您开诚布公,聊了这许多事的份上,便应了老臣这一声‘皇长孙殿下’吧?”李正一没有当即回话。心里呆想着,自己确实有些天真,竟然妄想武则天可以信守承诺,不把他的身份,告诉除了上官婉儿以外的任何人……但转念一想。既然这些年,武则天认定祭酒为心腹,就算她私下告诉了祭酒,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是,李正一不打算隐瞒了。反正有些事,躲也躲不过。遂叹了口气,悄声问道:“也罢,既然祭酒如此说了,那今日,咱们俩都开诚布公吧……关于我的身份,是皇祖母告诉你的吗?何时告诉你的?”祭酒愣了一下,才回道:“关于殿下的身份,并非陛下告知,而是老臣自己……猜到的!”“猜到的?”李正一满脸好奇,脱口而问。祭酒点点头,拱手回道:“殿下,实不相瞒,老臣的父亲当年曾追随在先帝和陛下身侧,偶然间得知,弘太子,也就是孝敬皇帝,竟然还有沧海遗孤流落民间,而这些时日,老臣是从陛下待您的心思里,忖度出了几分……”听罢。李正一有些半信半疑。若祭酒的父亲,是从武则天那里得知的这个消息,倒是合情合理。可若祭酒的父亲,当年是从先帝李治那里,知道了李寻的存在……再结合今日知晓的许多事情,李正一甚至有些怀疑,祭酒颜闻宽,会不会是在多年之前,皇爷爷李治就安排在武则天身边的人?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存活了一刹。就被李正一扼杀在摇篮里了。道理也很简单,抛开别的一切不说,单凭祭酒在七年前,竭尽全力地支持武则天登基称帝一事,他就不可能是李治安排的人……过了几秒,李正一继续问道:“皇祖母真没告诉你?”祭酒坚定地摇了摇头,应道:“回殿下的话,陛下当真没有直言相告,而老臣其实也不敢确定,直到那日,陛下让老臣邀您到府上作客,说要与您一道商谈薛曜之事,老臣悄悄派人跟过陛下的马车,知道陛下带您去了恭陵祭拜……”听及此。李正一豁然贯通。原来,祭酒很早就怀疑,觉得李正一的身份不同寻常,甚至还悄悄跟过武则天的马车,才最终确定了李正一的皇长孙身份……所以,在司成馆时,明里暗里,祭酒对李正一可以说是照顾有加。遂悄声笑道:“看来好奇心,是千百年来天下人的共性,祭酒也不例外啊……”祭酒也微微一笑,拱手道:“殿下所言不虚,老臣确实甚是好奇,明明陛下已经寻到了您,为何还要瞒着所有人,并未着急公之天下,难道是……另有考量?”李正一沉沉一叹,轻声言道:“说起来,是我不愿意,这锅皇祖母不背,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祭酒知晓也就罢了,还请不要再告知于旁人,包括少棠兄,多谢!”祭酒忙点头,坚定地应道:“老臣自知没什么天大本事,但守口如瓶是做了几十年的事情,还望殿下放心,关于此事,老臣绝不会多嘴,说出去一个字!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怒,不得善终……”这个誓言,对于祭酒这个年纪的人来讲,还真算是有些狠毒的了。说到这儿。祭酒面带忧色,缓缓走到李正一身前,再次郑重地跪下,拱手道:“皇长孙殿下,老臣斗胆,还有一要事相求,万望殿下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