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夜幕开始降临。上阳宫寝殿,一片静谧。而武则天却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上官婉儿传了晚膳,她也没动筷,便令宫人们撤走膳食,眼下整个人无精打采地,歪着身子侧坐在榻前。想起白日里在偏殿,与大胡子吐屯密谈时所聊,不禁有些感叹。突厥可汗确实很精明。不管提出多么诱人的条件,突厥与大周合作的目的,却很是明显,不过是希望能与大周联手,先一致对外,干掉突厥和大周共同的敌人,也就是屡次进犯大周、突厥边境的契丹……可武则天过去这几十年时间,跟在李治身边,也算是阅战无数,她自是深知,若待契丹被灭,那整个北方草原将会只剩突厥一国独大。这种边境局势。于大周而言,并不乐观。而且,如果到时候,蠢蠢欲动的吐蕃再趁此机会,来个浑水摸鱼。大周极可能,会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被动境地,颇像是十几年前,恰逢徐敬业叛乱之际,吐蕃趁机举兵东进,大肆骚扰黔地和蜀地百姓,然而,朝廷派出三十万兵力围剿叛军,实在无法腾出更多兵力……正想及此。耳边传来上官婉儿的声音:“陛下,身子要紧,微臣让御厨重做了一份晚膳,您多少吃一点,若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微臣再让他们重新做了送来……”武则天却长叹一口气,仍是摇了摇头,轻拂衣袖,只淡淡地说道:“婉儿,让他们先下去吧,朕今日没心情用膳……你陪朕说说话!”上官婉儿点点头。示意送膳食的宫人先行退下。然后,缓缓走到武则天身边,很自觉地帮武则天揉肩,轻声问道:“陛下,可需传唤御医?”武则天没有说话。半晌,才沉声问道:“婉儿,你觉得,朕对闻宽和易少棠他们二人,是否有些多疑?”听到这样的送命题,上官婉儿揉肩的手微愣了一下,才轻声回道:“陛下思量,自不会错……”还好,上官婉儿毕竟伺候武则天多年,早就总结出了一种答案,叫做万能答案,诸如“陛下说的都对”这样的说法,总归没甚大错。武则天依旧闭目凝神,说道:“说起来,今日,寻儿对易少棠出手相救,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一个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孩子,自是不会差!只是,易少棠他……”上官婉儿小声应道:“陛下,微臣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易少棠虽然是林家的血脉,但说到底,终归是祭酒将其抚养成人,如今,祭酒已年近半百,没了夫人,且膝下唯有这一个义子,若是真的……”说及此。上官婉儿就此打住,也自知方才说的话有些僭越,忙躬身请罪道:“微臣失言……请陛下恕罪!”武则天仍微闭双眼,轻声道:“婉儿,你说的都是实话,何罪之有?朕近日时时想起十三年前,若不是颜凝之,朕可能就没命了,说到底,朕还是亏欠闻宽一家……”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蔡公公的声音:“陛下,武传宁郡主求见……”一听武传宁前来,武则天睁开双眼,看上去精神好了些许,回道:“让她进来吧!”见状。上官婉儿忙起身,行礼告退。而武传宁,仍旧保持着自己身为郡主的那份优雅,缓缓地进了殿。见到武则天,行礼问安道:“传宁拜见姑祖母!”武则天从榻上坐了起来,缓缓起身,并示意身边所有宫人都退下。旋即,武则天走到桌案前,亲自笼上了一盏烛火后,沉声问道:“传宁,可都办妥了?”武传宁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从袖中拿出一卷小册子,恭恭敬敬地将其放到武则天桌案前,还悄声回道:“回姑祖母,这个小册子里,记录了突厥使臣这两日所有行踪。这些突厥使臣,倒是闲得很,无非就是去东市和南市,逛了些布庄、米店和脂粉铺子,并无什么异样……”“吐屯呢?”说罢,武则天从桌案上拿起小册子,并凑到烛火下,一页页翻看。武传宁平静地回道:“突厥吐屯,好似很迷恋今日姑祖母赐给他的那个舞姬,刚出宫,就迫不及待地向乐官讨要了陌秋姑娘,一路招摇过市地回了客栈……”武则天仍在看着小册子,一页页翻过,表情倒是很平静,点头道:“那便好!”刚说完。小册子里掉出来一张纸……拾起一看。居然是一张当票。而且,是一张巨额当票。武则天微微一怔。反复看了两遍之后,才问道:“这当票,是为何意?”武传宁忙拱手回道:“禀姑祖母,这是传宁查探时,无意间发现的蔡给使的当票……”武则天面色凝重,疑惑道:“蔡给使?他可跟在朕身边十数年,这巨额当票……真是他的?”武传宁没有犹豫,当即回道:“姑祖母,千真万确,此当票乃出自城东荣丰当铺,据东家所说,所当之物乃是一枚绝佳玉佩,姑祖母请看,正是此物……”说罢,武传宁仍是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缓缓递到了武则天手中。武则天拿起玉佩,细细端视之。半晌,沉声说道:“这不是疏勒玉吗?”疏勒,乃西域一边城。先帝李治在世时,此地归安西都护府管辖,倒是相处甚安,只是,后逢李唐武周之争,遂趁“大周未稳”之机脱离大唐管辖,自成一国。别的不说。这疏勒玉,乃是价值连城。见此情形,武则天皱眉说道:“传宁,此事先保密!对了,朕让你去查那日到太平公主府上,给太平夜明珠的那个西域客商,可有查到什么线索吗?”武传宁点头应道:“回姑祖母,辗转查到线索,此人名叫萧梵清,乃是一介游商,说来也巧,此人正是这块疏勒玉的原主人……”武则天面露疑惑,问道:“如何知晓?”武传宁细细道来:“也是当铺东家所说,此玉佩最初是有人存于此铺,当了百贯钱,可后来,超过约定期限两年,还没人赎回,东家便照约将此玉佩售出,买走这块玉佩的,正是这个叫萧梵清的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