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的武三思。还沉浸在对自己“培养出了一个能干女儿”的得意和自豪之中,故而满脸欣慰,问得也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以为武传宁纵算再大胆,也不敢公然在宫里对人动手……除非。她是照旨意办事。而武传宁却摇了摇头,回道:“并非姑祖母下令……”武三思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住了,看向武传宁,当即追问道:“那你方才说,见杜萧杳对蔡给使有所退让,好似下不去手杀他,便向杜萧杳下了手……难道,是你自作主张的?”武传宁目光坚定,沉声道:“刺向杜萧杳的那一剑,确实是孩儿自作主张,但我不后悔……”武三思满脸疑惑,追问道:“为何如此做?”武传宁一脸淡定,缓缓解释道:“这一剑,本无预谋,就是经过她的那一瞬,突然想刺,就做了!”而听罢此话,武三思的脸上,却忽地有了些焦虑之色,悄声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刺要害?”武传宁轻声道:“想必蔡给使准备如此充分,这软刀上定是有毒的,便没想太多,只是顺手刺伤了她的左肩,想必就算杜萧杳不死,也够她受一阵……”看到武传宁脸上丝毫不慌的样子,武三思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问道:“传宁,你与杜萧杳之间,本无深仇大恨,那你口口声声地说,这是一剑之机,难道就因姑母命你和杜萧杳一同嫁给李正一之故?”武传宁毫不犹豫地点头,回道:“是!我与她本无深仇大恨,可她被李正一喜欢,便是我的仇人!”听及此。武三思面露忧色,问道:“那万一这个杜萧杳没死成,且又猜出‘对她下手’的人是你,等她醒了以后,你该如何与她相处?”而武传宁的眼角,突然掠过一丝不屑神色,轻哼一声,平静回道:“认出来了又如何?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就算我应下了姑祖母,让她嫁给李正一作妾室,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妾室终究是妾室,我才是李正一的正室……身为正室,想要杀一个妾室,简直易如反掌!”武三思倒有些着急上火,问道:“你不怕陛下知晓此事?”武传宁仍一脸平静,但平静的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气,说道:“无非就是挨几句骂而已,可没什么比昨日那一剑更解气的了!况且,是姑祖母她出尔反尔在先,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听到这话。武三思有些坐不住了,从书案前站起身来,眉头紧蹙,沉声问道:“传宁,为父怎么觉得,你为了这个李正一,已然有些痴魔了?”过了片刻。武三思又接着说道:“先是为了救这小子的舅娘,差点暴露自己的身份,此番又和他喜欢的女子置气,真是没搞懂,这小子到底哪里好,你竟执着如斯!”武传宁眼神微闪,没有说话。而武三思走到武传宁身边,拧眉不解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又说道:“依为父看,既然李正一这小子有自己所爱之人,咱也不必要争,他不喜欢你,那为父便毁了他,让谁也得不到他,这不也挺解气?”听罢武三思此话。武传宁脸上的傲气淡了些。几秒之后,她才轻声地回道:“阿耶,女儿答应您,若是有一日,真的到了玉石俱焚的时候,女儿绝不会心慈手软,但眼下,还不能毁了他……”武三思满脸不解,追问道:“传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对这小子,有几分真情,几分利用?”武传宁眉头一皱,轻声道:“阿耶,女儿也无法衡量……”稍顿了顿。武传宁眼波微转,又浅浅笑道:“其实,女儿最喜欢的,并非李正一的才华和学问,而是他身上,那股子与众不同的劲儿,那种‘对兄弟两肋插刀,对真相执着坦然,对世俗嗤之以鼻’的劲儿,放眼满洛城,没有哪家公子比得上他……最关键的是,他是女儿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想要征服和得到的人!”听到这番高谈阔论。武三思不禁开始怀疑。武传宁是不是被谁灌了迷魂汤,竞对一个不爱她的人如此执着。但是,他也深知,武传宁已然长大,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见解,不像是小时候那般,容易被控制了……遂复又坐回书案前。低着头沉思片刻,喃喃说道:“传宁,自从这次兵部又出了二十年前那般的‘军械遗失’案,陛下对武家之前的所谓叛国之罪,内心已有所动摇了,在此紧要关头,你可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惹怒陛下,就不好收场了……”听及此。武传宁问道:“阿耶,陛下如何说?”武三思抬起头,轻声问道:“可还记得接待使臣时,陛下让我、姚相还有狄国老三人留下?”武传宁点头道:“自然记得……”武三思又沉沉一叹,说道:“在姚相和狄国老离开后,姑母附耳说了句话,让我过些时日,到死牢里去看望一番武承嗣、武攸宜二人,还说,待军械之事查清楚,就会下令对他们二人杖责一百,然后找个特赦的机会,就放出来……”听到此处。武传宁轻声说道:“那便要恭喜二位叔父了!”而武三思却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微微后倾,愁眉不展的样子。见状,武传宁不解地问道:“姑祖母此番话的言外之意,表明她开始重新信任武家,也就是,只要武家没有做叛国之事,哪怕犯下了闯宫的死罪,都是可容赦免的,在传宁看来,此乃好事一桩,可阿耶,您何故……叹气?”武三思仍是眉头紧蹙,回道:“此番陛下能重新信任武家,倒确实是好事,不过,我踌躇得紧,当初约定闯宫时,毕竟是我抛下武承嗣、武攸宜二人,选择独自保命,若是他们从牢里出来,我又该以何面目,去面对他们?”武传宁却仍是淡定地说道:“阿耶又怎会惧怕几位叔父,不论何时,您都是武家的主心骨!”武三思眉头稍微舒展,叹道:“言之有理,既是主心骨,便不能有事,不然又有谁和李家斗?”看来,在宫变那日,这一句与武承嗣打斗时说的一番“托词”,真的可以用作完美的理由,毕竟,不论何时,武家不能后继无人……想及此。武三思眉头更舒展了些。而武传宁却猛地想起一事。在瑶光殿时,众人身中毒花雾晕倒在地之时,蔡给使说了一句话,让她印象无比深刻……半晌。她看向武三思。郑重地拱手问道:“阿耶,女儿忽然想起,有一事相问,当年先帝驾崩,可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