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皇家隐商的当年事（一）

看着老方满脸的沧桑。李正一有种莫名的恍惚感。一个明明才五十岁的人，却有着年逾花甲，甚至年近古稀的面相。也不知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而且，从老方诚恳的神情来看，之前他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假话。可不管这种感觉多么强烈，李正一都时刻怀揣着一颗防人之心。而此时的老翁，听到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之后，轻轻地点头说道：“其实，二十一年前，聂家那场大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奴也不甚清楚……但是，这么多年，老奴一直在寻找小姐的下落！”李正一有些惊讶，反问道：“大火？”老翁沉声一叹，回忆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仪凤元年五月，少公子刚出生四个月，尚在襁褓之中，日子过得挺安稳踏实，可有一日，聂家突然来了几个宫里人，手持皇后的旨意，秘密带走了老爷，说是要押往洛城面君……”听到这儿。李正一没忍住，当即追问道：“皇后的旨意？”老翁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当今的陛下……”李正一眼神微闪，接着问道：“聂家老爷……所犯何事？”老翁带着掩饰不住的伤感情绪，眼里都写满了回忆，半晌才说道：“少公子，您可听过皇家隐商？”李正一微微一怔，摇头道：“我只听过皇商……”老翁沉沉一叹之后，断断续续地，把关于皇家隐商的事情讲出。原来，二十多年前，聂家老爷聂安乃是藏于河北邢台的皇家隐商。所谓皇家隐商。本质上就是皇商。只不过，他们所经营的领域，都是及其隐秘的，譬如军械和金库。说直白些。大唐将士要上阵杀敌、抵御外侮、扬我国威，都离不开军械物资。不然，可以想象，将士们在前线厮杀，若用的是些银样蜡头枪，一矛枪头捅进去……不，根本就捅不进去！因为。这长矛是假的！若真用这般武器，敌国士兵不仅不会被长矛捅死，恐还会反过来笑话大唐人没吃饱饭，给他挠痒痒挠得太轻……不就等同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而金库。它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毕竟是人见人爱的钱，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不用多说，这几个领域，都是直接关乎到大唐命脉的国家大事，所以，自然不可掉以轻心，必得是委派给皇帝非常信任的人……而聂安，就是聂语谨的父亲，按照辈分来算，应是李正一的外公。那时候的聂家，就是在暗中替皇家掌管河北道军械的隐商之家，主要负责整个河北道，甚至河东道的大部分军械锻造、勘验事项……然而，关于聂家是皇家隐商之事，除了聂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其他聂家人，都是蒙在鼓里的，如果放在现在，这就叫做最高机密。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而眼前这个老翁。也就是老方。乃是从前聂安最信任的扈从之一，据他所言，他还曾随聂安一道，赴河北道军械锻造之地探访，虽未进去过，但是他很清楚，老爷聂安暗中所司之职，就是皇家隐商……这一点。聂安从未瞒过他。听及此，李正一追问道：“老方，你在聂家数十年，那你可知，聂家为何会成为皇家隐商？”老翁脸上泛起不解，回道：“回少公子的话，皇家隐商本就是很隐秘的事情，老奴身为扈从，不曾多言多语，问过半句，方才所讲，都是老爷当年偶然间提起的！至于其他的，恕老奴也是毫不知情……”李正一没再继续追问此事。而是依旧神色凝重，轻声道：“聂家若真是皇家隐商的话，那当年聂家的事情，与军械有关？”老翁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当年，老爷被皇后娘娘的一道旨意突然带走，有些猝不及防，小姐很是担忧，怕是因为河北道军械之事，而被秘密押往宫中暗审，所以，小姐便命老奴悄悄前往洛城，一探究竟……”说及此。老翁稍顿了顿，又说道：“我身份微贱，自是进不了宫门，可也求着老爷在洛城的旧友，帮忙打探出一个致命的消息，原来仪凤元年那场大唐和吐蕃的战争，大唐好几万将士全部葬身沙场，并非兵士之因，而是军械之故！”这个答案。李正一猜到了。回想起武则天之前所说的话，当年先帝李治和李弘共赴河北道，应该就是为了去察探当地的命脉之所，自然也包括军械锻造……所以。才有了李弘的小住一月。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李弘与聂语谨之间的这段有缘无分……只是，武则天之前说的话，没有说完全，她只讲了其中的一部分，关于聂家与皇家之间的这段渊源，武则天只字未提，甚至避而不谈。而且，当时他有问及母亲的死因，武则天只说了一句：难产而死。但若老翁的话为真，那么，聂语谨肯定不是难产而死，定有隐情。思及此。李正一不解地追问道：“老方，当年那场仗大唐全军覆没……又是谁把消息传回朝中？”老翁微闭双眼，回忆道：“据说当年，吐蕃一仗打得实在艰辛，还被吐蕃人使阴招偷兵器，烧粮草、斩战马，无所不用其极，而最关键的是，负责押运补给军械的河北道兵士迟迟未到……待他们到了，才知他们这一路，竟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然而，打开押运之物才发现，他们所押运的，竟然通通都是银样蜡头枪！”很显然。吐蕃战场上的大唐将士，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补给兵器和粮草，竟是银样蜡头枪，外加虚空的泡影……所以，此战惨败……于是，李正一轻声叹道：“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聂家被卷入是非之中，也因此，才被陛下怀疑，这些兵器是聂家人动了手脚？”老翁微微点头，说道：“少公子所言不假，老奴当初也是这样想得，所以，自知事关重大，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救出老爷，便想着快马回府，把事情真相告知小姐和夫人，让她们一起想办法，或许还有救……”听及此。李正一急忙追问道：“那……后来呢？”老翁神色微拧，沉声说道：“后来，老奴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河北邢台，却没想到，仅仅几日小别而已，聂家祖宅竟只剩下一片废墟，大火之后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