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二刻。宋璟换上一身黑衣。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趁着晨雾还未散尽,他径直前往洛阳城郊的千忆山,此行他要去的,就是刚才那张纸条上提到的老地方……这个老地方。只有六个人知道。或者,应该这样说,这个老地方背后的蕴意,只有他们六个人知晓。……………与此同时。宋家后院。崔玉娇前脚刚离开。李正一就呆呆地坐在书案前,拿出胡天韫塞给他的那块玉佩手令,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除了那个吻。还有很多事情。他都百思不得其解……比如说。就算胡天韫真喜欢李正一,又如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他?还有那个流传民间的“挑拨大周皇长孙与武则天关系”的故事,竟然真的可以让武则天……当即做出决定,册立大周皇太孙?以李正一在“故纸堆”中对武则天的了解,她是一个极有权利欲望的人。而且,武则天在死后立下无字碑,无论是非功过,皆由后人评说……这样一个帝王。想来应该不会为了保住自己所谓的“清誉”而做出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皇权的事情……简而言之。武则天没那么傻。但如今,种种迹象又让李正一不得不猜测,突厥人很有可能参与其中。那么,武则天到底为何如此做?正想及此。路清言从屋顶一跃而下,依旧由窗而入,向李正一拱手行礼后,说道:“属下拜见公子!”李正一闻声,当即从书案前站起身,颇有些着急地说道:“路兄,你来得正好!且替我去做一件事,要快,晚了恐来不及……”路清言忙拱手回道:“公子请吩咐!”李正一小声说道:“帮我跟踪……胡天韫!如果她没骗我的话,应该会从安喜门离开。”路清言得令,回道:“是,属下遵命!”说罢,路清言仍手握长剑,微微埋头,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细细一看,能隐隐觉出路清言的眉眼之间,好似有些欲言又止……于是,李正一轻声问道:“路兄,可是有难言之隐?”路清言点了点头,悄声说道:“公子,昨日夜里,我在屋顶看到眉心姑娘好似偷偷到过你屋里,还拿走了你的那个紫檀木坠子……而且,她还把坠子交给了一个黑衣人!”李正一没有太多惊讶,平静道:“看来,我们之前猜的没错!”路清言轻轻点头,回道:“公子,如何处置?”李正一沉沉一叹,问道:“此事不急。路兄,之前让你做的两件事情,进展如何了?”路清言拱手回道:“回公子,那个眉眼颇似薛云童的黑衣人,属下暂时还没有查到线索。”“眉心姑娘的身世之事,时间久远,颇为复杂,尚需时日……”“但是,属下已经查探到,陈叔确实还活着,在叶恒之手里!”李正一有点惊讶,追问道:“叶恒之?”路清言点头回道:“叶恒之,是叶云之的弟弟!”说罢,路清言就把自己打探到的所有关于叶恒之的消息,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正一,包括真正的叶云之。还有,陈叔如今被叶恒之藏匿在洛阳城郊的一处山崖边上等等事情。听罢这些。李正一好奇地问道:“路兄怎知?”路清言面带疑惑,轻声回道:“说起来也很奇怪,这些消息,好像是有人在暗中……故意给我的!”李正一恍然大悟,小声道:“看来,这些躲在背后的人,是打算用我的坠子来搞些事情……”路清言更疑惑了,问道:“公子所言何事?”李正一微闭双眼,作出若有所思之状,约摸几秒之后,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眉心和丹娘她们两个,定是被某些人利用了……”听罢此话。路清言复又问道:“公子,那坠子……”话音未落,李正一就说道:“路兄,我支持你昨夜的选择!咱们现在最好按兵不动,至少,先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咱们再出手……”路清言双手抱剑,拱手道:“是,属下遵命!”这时,李正一看向路清言,眼里满满的都是信任,半晌才说道:“路兄,那个眉眼像薛云童的黑衣人,你且接着查探……另外,救陈叔的事情,我也拜托给你了,多谢!”路清言急忙单膝跪地,回道:“公子言重了……替公子分忧,此乃属下分内之事!”李正一扶起路清言,沉声说道:“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谁‘有义务’去帮助另一个人,可一路走来,路兄你却助我良多,我实该感谢!”听罢此话。路清言微微一楞。还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毕竟,在路清言的思想认知里,护公子周全,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故而眼下,路清言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郑重地深施一礼:“公子,属下先行告退!”李正一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路清言一眼,面含关切,叮嘱道:“路兄,那个叶恒之或许在山崖处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用陈叔的命引你前去,此次救陈叔……千万当心!”路清言淡然一笑,拱手回道:“公子放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在我看来,那些人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虑!”想来也是。路清言的身手,李正一是亲眼见过的,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巳时整。洛城郊外千忆山。顺着绵长的山间小道,宋璟拾级而上,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行至半山腰。绕过三尊巨大的土岩。一条潺潺的溪流,便映入眼帘。应和着不远处的悬泉飞瀑,三者倒是相得益彰,分外宜人……再往前走上几十步。就能看到一个不大的小院。这个院子,里外有三层竹篱笆围着,前院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后院有着一亩三分地,还有一片竹林……远远望去,还有一个人坐在院中,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却能看出这个人依旧笔挺的腰杆,还有浓浓的酒意……看到眼前之景和眼前之人,宋璟眼里蕴着藏不住的笑意,就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往上微微扬起几分弧度……与此同时。宋璟嘴里还自言自语道:“这老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宋璟眉头微皱,嘴角一咧。两息之后,他熟练地拿出纱巾蒙住了自己的脸,随即拔出随身的剑,一个冷不丁地……就刺向坐在院中那个人。可这个端坐院中的人,微微一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甚至都没有回头,仍是很淡定地手握茶盏……就连宋璟这一剑,直抵他的后颈处之时,他也依旧波澜不惊,面不改色。见状。宋璟自觉没趣。遂摘下面纱,收剑入鞘。随后,他很自然地走到对面的石凳旁落座,还抢过那人手中的茶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之后,轻叹道:“敬淳兄,功夫见长啊!”路敬淳淡然一笑,回道:“宋老弟,咱俩彼此彼此……”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一阵爽朗的笑声回**在这千忆山的半山腰,伴和着不远处的清瀑水声,别有一番小石潭般的感觉……约摸十几秒之后。路敬淳笑罢,神情严肃地问道:“宋老弟,今日难得相聚老地方,四下无人,何不叫我一声老小子?”宋璟轻哼一声,微笑道:“哈哈,你个老小子……”听及此。路敬淳敞笑一声,又伸出右手轻轻地捋了捋下巴的胡须,说道:“说实话,这些日子我远离朝堂,咱们哥儿俩,虽说只是数日未见,却好似隔了几度春秋……”宋璟深深地看了看路敬淳,又回头看了看这饱经风霜的小草堂,叹道:“是啊,恍如隔世……”路敬淳也应声叹道:“这千忆草堂的过去种种,早已物是人非……我们六个齐聚于此的往事,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