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放下茶盏。把剑放到院中石台之上。半晌,他带着浓浓的失落,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路敬淳,又缓缓地站起身,惆怅地望着千忆草堂,叹道:“虽不在眼前,却常入梦中!”听罢此言。路敬淳也满怀愁绪,但很快,他就恢复了从容与平静,轻声应道:“几位故人,陆陆续续都离去了,咱们活着的也都不再年轻……只不过,当初的誓言还在,一切就还没有变!”听及此。宋璟眉头舒展,小声说道:“还以为你此番辞官归隐,一去数月杳无音讯,应是把这些旧事全然抛之脑后了,没想到,敬淳兄还记得……”路敬淳沉重一笑,旋即双手抱拳,对着千忆草堂遥遥一拜,叹道:“先帝恩情,敬淳永世不忘!”拜罢。路敬淳回过头。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看向宋璟,沉默半晌,才问出了口:“宋老弟……你呢?”这一刻。宋璟没有丝毫犹豫,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的神色,当即拱手回道:“二十余年前,就在这棵银杏树下,我们六个立下重誓,一切如在眼前……时至今日,愚弟从未忘记!”听出宋璟此话背后坚定的语气,路敬淳点了点头,朗声笑道:“那便好!”“本来,我还担心,这些年,你在朝中一直坚守中立之道为掩护,会不会假戏真做,深入内心,不愿动摇……”话,还未说完。宋璟沉沉一叹,说道:“敬淳兄多虑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确实容易改变,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轻易变不得……”说及此。二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满的都是默契。约摸十几秒之后,宋璟画风突变,猛地转过头,看向路敬淳,神色复杂,表情也渐渐严肃,郑重地说道:“你个老小子,不厚道!”路敬淳倒是一脸沉静,反问道:“此话……从何说来?”看到路敬淳的反应。宋璟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与路敬淳之间只隔了不足一尺的距离,两个人面对面,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两秒后,宋璟沉声问道:“敬淳兄,当年我阿姐和姐夫匆匆前往益州,且把皇长孙殿下养在身边之事,你是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知晓?”稍顿了顿。宋璟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一句实话……”路敬淳满是好奇,轻声问道:“何出此问?”宋璟沉声说道:“我见过路清言了,他功夫了得,神秘莫测,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路家未入族谱的长子吧?”路敬淳点了点头,微笑道:“没错……正是犬子!”宋璟更加坚定,继续追问道:“敬淳兄,若非你早就知晓此事,又何苦在殿下身边……作此安排?”路敬淳欣慰一笑,回道:“犬子清言确实是我安排在殿下身边做暗卫的,可说到底,这一切终究还是先帝当年深谋远虑,才为小殿下设下了这般长远的打算……”“实不相瞒,我也是在数月前,才偶然间知晓殿下身份的!”听到关于先帝的回忆。宋璟有些感慨,小声叹道:“确实如此,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更何况,皇长孙殿下乃是孝敬皇帝的唯一骨肉,先帝自是爱护……”沉寂两秒后,宋璟又问道:“如此说来,关于小殿下身份,这些年,敬淳兄也蒙在鼓里?”路敬淳眼里充满回忆,说道:“其实,先帝在驾崩之前,曾单独召见过我,也正是这个时候,先帝才将皇长孙殿下‘腰间有印记’之事告知于我,还嘱咐我……”说到这儿。路敬淳有些欲言又止。宋璟有些着急,追问道:“嘱咐你何事?”路敬淳沉沉一叹,说道:“先帝嘱咐,小殿下被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还令我保守秘密,待时机成熟,自会相见……只是你我愚钝,不知殿下就在身边!”听及此。宋璟脸上疑云更甚,嘀咕道:“既是如此,那当初阿姐和姐夫匆匆前往益州,定是知晓小殿下身份的,那为何,先帝在驾崩前并未对陛下道出真相,只是让陛下寻找小殿下……还有,阿姐为何要瞒着你我二人,说正一是她的孩子?”路敬淳虽是面带疑惑,但眼角眉梢之间,仍有几分笃定,轻声回道:“宋瑶姐和瑞成兄之所以瞒着你……怕是对自己的死早有准备!”宋璟眼里带着几分吃惊,想起之前和玉娇做过的推测,缓缓说道:“敬淳兄,你也觉得阿姐她当年并非意外落水,而是另有蹊跷?”路敬淳点了点头,应道:“当年之事,事发突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任何人,但我总觉得,以瑞成兄的水性,不至于溺死在水中。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了谁的秘密,也许和太子弘殿下有关,也或许和先雍王有关……所以被人灭了口!”说到这儿。路敬淳稍顿了顿。半晌,他回过头看向宋璟,脸上带着几分笃定的神色,接着说道:“而他们担心,终有一日会先小殿下而去,所以,只能将小殿下托付给你和玉娇,可宋瑶姐很了解璟老弟你的原则,若你知道殿下身份,还会像对自家外甥一般,该打打,该骂骂?若非如此,你对自家外甥毕恭毕敬,那外人岂不是一眼就能识破?”不得不说。路敬淳的这番分析很有道理。以宋璟的直性子,若宋瑶当初告知真相,怕是轻易守不住这秘密。沉思片刻,宋璟脸上闪过一丝略微复杂的神色,凑近后悄声说道:“当年之事虽难以查证,但哪怕只是蛛丝马迹,我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可眼下,关于皇长孙,洛城流言四起,大街小巷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敬淳兄,你觉得到底是什么人躲在背后,试图搅起这满洛城的浑水?”路敬淳听出此话之意,笑问:“璟老弟怀疑……是我?”宋璟淡然一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路敬淳脸上表情也渐渐严肃,半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让说书人在洛城中讲关于皇长孙殿下流落民间之事,确实是我令人为之,可关于这个故事,我只不过是让他们说了前半段,至于后半段与陛下之间的恩怨……没猜错的话,应是突厥人趁乱为之!”宋璟微微一愣,追问道:“敬淳兄,你让说书人告知百姓皇长孙殿下的存在,是想要……”还没等宋璟把话问完,路敬淳就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咱们之前乃是尊先帝遗命,静待时机,可如今既已寻到小殿下,那便是时候该出手了,否则,如今的大唐内忧外患,实难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