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传宁收刀入鞘,缓缓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回忆:“你刚才说这话的语气,倒是和师父……真有几分相像!”阿史那侃忙随声附和道:“师父一直把你当成亲女儿疼的,自然舍不得见你被任何人欺负!”听罢这话。武传宁眼角忽地泛起一滴泪。在她心里,一直很崇敬师父,只是她一生要强,向来不许自己把眼泪掉到地上,遂悄然擦拭,转身叹道:“师父是最懂我的人……”阿史那侃有些好奇,追问道:“何出此言?”武传宁一时陷入回忆,轻叹道:“正是师父告诉我,在这世界上,并非只有男人可以指点江山……”说到这儿。武传宁收住情绪。但声音里仍是满满的期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师父是突厥人,还是大周人,他始终都是我的师父……若师父他真的还活着,身为徒弟,我礼当拜见!”说罢,武传宁转头看向阿史那侃,用眼神示意他,立即带她去见师父。而阿史那侃微微一楞。待在原地,并未动身……见武传宁已经全然相信了他的话,阿史那侃下意识地低头,这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约摸两息时间。阿史那侃恢复沉静,缓缓说道:“师妹,师父当年也是为人所害,才不得已假死脱身,如今仍身处困顿,所以,此行来大周,师父特地交代我,一定要向师妹借一样东西……”武传宁有些愣神。提起“师父当年在断崖边无故失踪、尸骨无存”之事,武传宁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于是,她着急追问道:“师父要借……什么?”“还有,你刚才说,此行前来大周,是要替师父完成一个心愿?”听罢。阿史那侃沉默两秒。重重地抿了抿嘴,应道:“师父要借……你的性命一用!”旋即,他猛一抬头,以风驰电掣之速取下腰间另一把剑,当即拔剑出鞘,径直将剑刺入武传宁的心脏……不出两息时间。随着阿史那侃将剑身抽出。武传宁立即口吐鲜血,眼看着胸口处血流不止,很快,便倒地而亡……生命最后一刻。她的眼里写满了疑惑不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问道:“为什么……”阿史那侃双手微抖。背过身去,收剑入鞘,微闭双眼,顿了两秒才沉声回道:“师妹,对不起……”“取你性命,是师父此行心愿。”“剑上的毒,是师父亲自调的!”说罢,阿史那侃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物件,用右手随意一抛……伴随着落地时的一声脆响,阿史那侃头也不回地,缓步离开了……风吹过的一瞬。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阿史那侃离开了。却不知,方才发生的这一切,都被路清言和聂书儿看在眼里,刚才聂书儿说带路清言去的地方,便是这个山洞。眼下。路清言亲见武传宁被自己的同门师兄所杀,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同情。更像是唏嘘。这时,聂书儿小声说道:“恶人自有天收,大抵如此!”路清言点点头,沉声说道:“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过,你好像……很恨她?”聂书儿一点也不避讳,反而很坚定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这个郡主,总和师兄你过不去,这样跋扈不讲武德的人,谁不恨?”听罢。路清言微微一笑,没有言语。稍待两秒,路清言躬身,拾起刚才被阿史那侃扔在地上的那个物件……原来,这物件并非其他,而是李正一随身佩戴的那个紫檀木坠子……也正是见到此坠的一瞬间,路清言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小声嘀咕道:“原来,这幕后之人让眉心姑娘偷拿公子的吊坠……竟是意在于此!”聂书儿有些不解,追问道:“对了,师兄,方才你为何阻止我对那叫什么侃的突厥皇子……下手?”路清言轻声应道:“若这个阿史那侃死在大周,咱们反倒陷入被动,不好将计就计了!”聂书儿点点头,抿嘴说道:“嗯,师兄所言有理!”………………约两盏茶时间后。阿史那侃心绪渐宁,缓缓行至洛阳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小破屋门前。深吸一口气。又敲了三下门。才轻轻地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破旧,和屋外小院的破旧程度相当,而屋内中堂,一个通身着黑袍、头戴面具的老者背对门盘膝而坐。头上的面具将老者的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长相,只隐隐听得他拨动手中佛珠时的弥弥之声……听见门的吱呀声。老者没有回头,只沉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阿史那侃以标准的草原之礼,向老者恭恭敬敬地行礼后,说道:“师父,徒儿都办妥了……”听及此。老者沉默半晌。复又微微侧过头来,见阿史那侃仍立在原地,便缓声问道:“还有事吗?”阿史那侃若有所思,悄声说道:“徒儿确有一事不明……”老者毫无诧异,轻声问道:“何事不明,说来听听!”阿史那侃面带犹豫之色,回道:“师父,您为何要再三叮嘱徒儿,让徒儿先把师妹救醒,告诉她真相后,再动手杀她……既然决定用师妹的死,让大周再起乱局,又何必多此一举?”听罢此话。老者仍没有回头,正襟危坐如旧,微微叹了口气之后,轻声叹道:“你所问,恐并非你所想!”阿史那侃忙深施一礼,意欲解释:“师父……”话音未落。老者便轻笑两声。初闻此笑,觉得满是快意。可若细细听之,却能发现,这两声笑里,也藏着些许的无奈和勉强……又过了几秒,老者才沉沉说道:“侃儿,无需多言!”“其实,有些事情本身就很复杂,你不明白也很正常,如今且问你一句,为师素日里……待你如何?”阿史那侃没有犹豫,当即回道:“师父待徒儿,亦师亦父,若无师父悉心教导,绝无徒儿今日!”听罢。老者沉声叹道:“当年,在大周那几载匆匆岁月,为师也是如此待你师妹的,所以,今日才特意让你告诉她这些真相,只可惜,为师这一身的本事……她并未学全!”阿史那侃有些疑惑,说道:“就在方才,徒儿和师妹过过招,她的功力不亚于徒儿,刀法也是运用自如,炉火纯青……”这一刻。老者停下了捻动佛珠的右手。但仍是背身而坐,始终没有回头,片刻后,只轻轻挥手示意道:“侃儿,你且先退下吧,为师有些乏了……记得遣人保护好公主,还有,任何时候,都要记得以国事为重,莫要因私事而误了家国大事!”阿史那侃再施一礼,回道:“是,徒儿记住了!”刚走出两步。阿史那侃便缓缓地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拱手说道:“对了,师父,师妹在临终前和我说起,您是世上最懂她的人……”说罢。阿史那侃迈步。离开了这间小破屋。就在关上门的一瞬间,他不但没有喜悦之色,反而忧心忡忡……而老者依旧端坐屋内。刚才停住的右手,又开始轻轻地捻动佛珠,与此同时,还自言自语道:“宁儿,你这孩子孤傲了一辈子,为师教给你的功夫,你学得炉火纯青,可终究还是没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世上,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或许,如你所说,为师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可反过来,你这丫头虽然聪慧,悟性极高,但跟了为师数载时光,始终都没有看明白,为师想要的,向来不是这人间的所谓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