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还不若自缢而亡！

扶苏回了漆案前端坐。“起来吧。”姬豪这才起身。“这兴建馆舍，首要之事便是选址。本公子本意欲今日同将作以及将作属官一同前往骊山，将作认为是否仓促了些？”“不仓促不仓促。只是臣还需召集齐石室、东园主章、主章长以及五校……”（石室掌建筑石料、东园主章令掌木匠、主章长掌伐大木、五校掌营建。五校所属多为刑徒。）调集人手，确实需要时间。立威很重要，但也不能完全不体谅人家，忽略客观实际。“那明日午时之初，吾亲赴骊山。到时吾会同姬将作及其属官共议选址定基之事。”“谢公子！”姬豪躬身作揖，面色凝重地离开了宫殿，等到出了六英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姬豪脑海里回想着公子扶苏所说的每一句话，琢磨着每一个字眼。‘首要之事便是选址。’能说出这句话，显然这公子事先就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堂堂公子，好好的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偏要出宫去晒日淋雨，就是为了帮那群亡国之徒修馆舍？瞧瞧这小子，年纪轻轻地，就这么会发号施令了。在秦国，公子和庶民没有什么区别。他堂堂一个手底下指挥几十万人，和皇帝的红人上卿郑国推杯换盏的大夫，怎么就在这个小子面前低声下气的。再说了，这小子哪里来的底气，居然对他这么说话。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虽然是长公子不假，但是他这么多年，都没当上太子……忽的一下，姬豪脑海里闪过一片白光。高大魁梧的身子忽的一顿，右手握拳，狠狠捶在宫墙上。王上即便再功高，也逃脱不了一个死字；而长公子再不济，也还是长公子，按照秦国礼法，待王上百年之后，这秦国的天下，是这公子扶苏的。他干嘛这种事上较劲呢。看来此次兴建馆舍，他要多多卖力了。姬豪双目如星，昂首阔步朝着金光四射的宫门走去。——————池武立在殿内，久久不能回神。方才这一席话，他也是听的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谦谦公子君吗？方才公子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池武！”“臣下在！”“备驾。”“不知公子要去哪里啊？”“上林苑，打猎去。”正说着，扶苏就已经在换鞋，准备要去打猎了。早年的池武也算得上英姿飒爽，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变得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了。他挺了挺粗壮的腰身，不经意间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利剑。那两道粗眉横起，话到了嘴边又不敢说，犹豫了一会儿，他拉住扶苏。池武，是看着公子扶苏长大的人，如父如兄啊！任由公子这么下去，荒废了学业，那可是大事！池武强行拉着公子走回内室，关上房门。扶苏心里一怯，坐在塌上，他要对我做哪种事？只见池武一脸凝重，他拉着扶苏坐定，好言劝告道：“公子已经数日未去听学了。这几日伤既然痊愈了，早就该去听淳于仆射讲学了，今日还有许多大好的时光，公子舍弃光阴，不去听学，还要去玩么？”扶苏听了，却推开池武，堂堂正正的站起，对坐在竹席上的池武郑重其事道；“若是听学有用，那我过去听了十几年学了，可身为长公子的我，一无所得，可见是我从前功夫用错了地方。如今我已十七岁了，再过些时日，就要行冠礼，若是那时候，身为堂堂长子，却不能被拜太子，我还不若自缢而亡！”池武听了，被吓得不轻。“公子慎言！”“卫率待我，视若亲子，对我之言，也皆为肺腑之言，都是为了我。可是卫率可否有想过，我堂堂长公子，多年不被拜太子，外人必私下非议。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动手脚。常言道，先发制人，后发为人制。我若是不为王位谋，他人就要为了谋王位动我的性命。”池武听了，一时间愣在原地。听罢这番话，他久久不能回神，径直由着扶苏出了宫室，驱赶马车出了宫门。这六英宫里，前前后后多少宫人多少耳目。长公子这一席话，说到多少人心里。这话一传出去，一时间在公子扶苏的内卫之中广为流传。甚至于近侍隐官都听到了。池武可给吓坏了。“公子性情大变，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振聋发聩，弄得我精神一振。”庞尤首先赞叹说：“长公子一向宅心仁厚，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是大好事，若是长公子有朝一日得授太子，吾等也跟着沾光啊！”世人出生就分三六九等，秩序严明，不可违背。同样是驾车驭马，给皇帝服务的，那便是人臣之最，可是给公子服务的，那却又纷纷看到了自己出头的机会。庞尤这番话，自然引得众人的赞同。“所以你们几个，以后都把嘴巴给管严实了。公子今日说这话，虽然都是肺腑之言，可是终归只能是我们几个人能知道，切莫传到外面去，让他人抓了我们公子的话柄。”“常侍说的是。”池武听了，到对这将来的功名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他只心里暗暗赞叹，他尽心侍奉的长公子，如今终于不再是奶牙未退的小狼狗了，像是一条即将长大的大虎。………………上林苑。一个玄衣少年，挽起衣袖，站在马车上，一个是驱车的驭手，另一个则陪在扶苏身边给他背带弓箭。马车身后还跟着十几条大黄狗，都是成年黄犬，四肢健壮。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的阳光落在狗毛上，每一根狗毛都闪着亮。觅食完毕的野鸡就要伏在草地里，猎狗闻到味道，飞似的窜到草丛里，从草丛里钻出来跑到主人跟前的时候，躯体摇摇晃晃，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活像是头野猪。扶苏很喜欢这只长了很多膘，但是不失矫健身手的猎犬。“以后就叫你大黄！”话正说着，猎犬就将口中叼来的野鸡放在地上，侍卫拿了鸡，装在车上。“公子，天快要黑了。咋们得快些回宫了。”“不，留在此间。今日露营住宿在此，明日我要直接去骊山。”“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