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远远望着这小子,虽然衣衫破烂,身体纤瘦,但是这张脸看起来,却让萧何猛然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萧何去过一趟咸阳,自然也在咸阳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见过世面的他,不仅仅自己对自己的庶民身份有了新的思考,而且,他还思考了他们这一个阶级的命运。所谓的贵族,如今所剩已经无几,而贵族多有无为者;而反观庶民,多有以士大夫自居者。人生来便分贵贱。但是这贵贱,却未必不可逾越。尤其是,有些贵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居于高位呢。萧何望着那少年,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他笑容和煦,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彩。木秀于林,我必助之。“你去问问他,为何执意要参军?”属吏听了差遣便下了回廊,走向那少年。韩信见到一个穿着褐色袍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自是瞪大眼睛:“自然是也想拜将封侯。”属吏听了,自然觉得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秦少年拜将者,可谓鲜矣,如今的勇武侯正是年纪轻轻便为将,后来又被封侯。你这小人儿倒是大言不惭,那你说说你可有什么本事?”属吏面对韩信,自然不似对着他的老大那般卑躬屈膝,而是趾高气扬的。这看待韩信的眼神,自然也满是轻蔑和嘲讽。韩信为什么想要封侯拜将,正是因为他受不了旁人的这种眼神。身子虽矮,但是却异常壮实,肚子圆滚的属吏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韩信,只把他当个捣乱的,用鼻孔看人。而韩信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被这个属吏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觉得怕,只是觉得生气。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从古至今,从无例外。韩信被这个属吏这么看着,自然觉得自己被人看不上,心情更加郁闷。韩信抱着怀里的剑,微微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道:“我的本事,不与外人传。”属吏听了,更当他是个来闹事的。属吏自然呵道:“既然不与外人传,那就抱着你的本事回家去,别再来这里了。”说罢,属吏拂袖而去。一转身面向萧何,属吏立马弯下腰来。属吏一脸谦卑的走到萧何身边。“回禀长吏,这小子就是故意前来闹事的,他说他是来拜将封侯的。”萧何听了,只是捋了捋胡须,没有再说什么。随后,萧何转身走入了内室。属吏也跟了进去。萧何回到案前,打开漆盒,然后看了看这玉佩。萧何微微叹息了一番。他身在这天下最东处,而太子却远在咸阳,欲报恩却无以为之。“你先前说,这个小孩只有一个母亲做依靠。”属吏有些纳闷,长吏为何还要关心他。“正是。”“日后你每隔三日拿粮食送去此人府上,以接济此人。”属吏听了,自然惊讶,随后又立刻敛起神色,接着又恭恭敬敬的称唯。长吏经常做接济穷苦百姓的事情,这让淮阴县的百姓都对他好感极佳,但是像这样听一个小孩子说了一番大话,而后就给予粮食资给的,还是头一次。属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相貌安详的盛年男子。“你还有事?”属吏看了看左右,其他府吏都已经出去了。趁着没人,属吏这才问道:“长吏,听闻您从前是在东阳君身边做事?此事可是真的?”萧何听了,自然惊讶。他回来后并未对外人提过此事,正是因为担心熟人问他,所以他才拖家带小,来了淮阴县为事。否则他若是回了沛县,有刘季那些人,他的事情一定弄的上乡下邑都知道。而太子也会因此有麻烦。萧何沉默了片刻,随后肃容:“有心之人,欲坏我名声罢了。我萧何何德何能,能入咸阳宫为事?”属吏听了,自然歉意连连。“长吏息怒,都怪臣无状。”(臣就是奴的意思。)萧何听了,这才平稳的坐下。这便算是气消了。属吏却还是不走,他在萧何案前踌躇迟疑再三。“其实,小臣以为,像长吏这样的人,天下少有。若是有朝一日,长吏升迁为郡府之吏,到时候,便可以面见皇帝陛下。您虽然从前入不了咸阳宫,但是未必他日不可以入咸阳宫。”萧何没再说什么。他之所以跑回来,主要是因为皇帝不喜欢他。因为这个,他受到华阳宫里旁人的排挤。再者,太子身边需要的是出谋划策的谋士,这并不是萧何的专长。“若真有一日,陛下召我,陛下也必不喜我。”属吏听了,自然觉得奇怪。“长吏为何如此说?”萧何看了眼那属吏,只道:“你退下吧。”功名、利禄、富贵,犹如浮云,昨日锦衣玉食,今日便食俸只为三餐。萧何摇摇头,而后又伏案处理公文。………………咸阳,章台。嬴政正在批阅奏章,这一次呈上来的是泗水郡的一份荐举名单。事无大小,皆取于上。地方无论大事小事,都得由郡守呈上来。且地方无论有事无事,事大事小,必须日夜送呈,不得有误。今次,嬴政打开一卷奏简,他很快就找到了萧何的名字。嬴政只是觉得奇怪。“这泗水郡竟然有个萧何?可是重名?”左右自然不知,齐齐摇头。“陛下,这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去了。”余阳主动对曰:“陛下,臣早听闻,太子放了华阳宫萧何萧舍人归家。或许,这并不是巧合。”嬴政听了,自然皱眉。嬴政又看了看这个举荐内容,都是夸他在当地善待百姓,饱受欢迎的内容。嬴政迟疑再三,最后却批了‘不可’二字。随即,嬴政很疑惑。“这萧何,他竟然能为淮阴县吏,朕从前必然见过准予当地的举荐之书。朕曾召见过萧何,乡野庶人也。只是今日,朕却看到了他被检举为府吏的举荐,这是何故?”嬴政看向左右,左右近视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余阳身上。(战国结束的时代,其实非常有意思。贵族消亡殆尽,皇帝独尊,皇帝制度为首创,权力高度集中(有效权力);但是与此同时,庶民的地位开始上升,刘邦等人为王,绝对不仅仅是个偶然。这个混乱的时代,或许正是改革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