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昭告天下这一夜,对于扶苏来说,是极不平常的一夜。过了这一夜,扶苏将彻底从太子变成皇帝,自称朕不过是称呼上的,真正的意义在于,正式登基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会被天下千万人所奉行,他的话就等同于律法;他手中握着的剑,决定了这片大地上每一个人的生死。照目前的政治体制看来,这个庞大帝国的所有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土地、臣子、百姓、资源,全部都只属于皇帝一个人。于是原本的困乏交加被全然的将无形的权力之剑握在手中的**和兴奋所冲毁,扶苏跪在嬴政的灵柩前,只觉得自己身后仿佛也跪着千千万万人。他如今就是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主人。“砰——”的一声巨响,扶苏只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狠狠的抽了一下。扶苏知道,他从此以后,将再也见不到嬴政。那个,一言不合就移山、神挡杀神的嬴政,面对死亡,敢求长生不老的嬴政。当嬴政的灵柩被合上的那一刻,扶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愿。盖上棺木,他们从此将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嬴政已经真的驾崩了。空气中传来一声低微的叹息。“陛下,时辰已到,请更衣。”在暮色苍茫之中,扶苏在众宦侍侍女的前拥后簇之下,扶苏更换朝服。从这以后,他也没有任何隐私。扶苏的一举一动,都是为天下人所关注的。随后,扶苏被丞相和奉常督促前往极庙。马车在夜色浓重之时就已经出发,扶苏已经换好了提前备好的皇帝冕服,他坐在马车里,手中的剑在黑夜里发出微吟。穿上这件全天下绝对无二的冕服,扶苏觉得自己腰间的佩剑都沉了不少。很快,幽深浓密的丛林里,无数高高擎起的火把照亮了通向极庙的道路。秦国锐士,十步一人,举着火把供应新帝。这场面的布置,从天黑便开始了。等到二世的华丽铜制马车驱驰而来,地面自然响起了震动,车铃铛铛不止。天子六驾,三匹白色骏马在前,剩下三匹在后,以显示尊贵。谒者亲自驱车,以为新帝做前往秦国宗庙的指引。当初晨的第一道曙光透过浓密的树林,寒鸦从树林之中扑棱扑棱排翅而起,往更深的密林中走去。金色的光辉慷慨大方,极庙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落下。秦国的图腾在风中劲展,在扶苏由金线制出的冕服上,上面的猛虎图案活灵活现,微风起,大虎的牙齿便显得格外锋利。冕服上,不仅仅只有猛虎,还有蟒蛇,这绣在袖子两端。高大的祭台上,扶苏手中持着宝玉,端正肃穆的立在铜鼎前,像是一座雕塑。成为皇帝后,扶苏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因为他心中怀着的都是复杂而又沉重的事情。扶苏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做出了和嬴政在位时一模一样的表情。三牢已经备好,香也已经被扶苏亲手点上。这个时辰,太阳早已经出来了。有人已经热的汗流浃背了,但是面上却纹丝不动,也不敢动。这是最高规格的祭祀礼仪,谁敢出半点差池。就是自己身体里流血了,也得咬牙坚持下来,否则就是对秦国历代先王的不敬。扶苏迎着太阳,祭拜了宗庙之中的历代秦国先王。奉常在一边高声的宣读祭文,扶苏按照章程一步一步举行仪式。台下,这个时候还没有太多大臣。极庙这样的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只有秦国王室的嫡子。一个两鬓挂了白的将士,他挺着将军肚,看着从前在他眼前发生过的一幕再一次发生。池武的心里颤抖着,在二十多年前,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他活着的时候,见到两位皇帝的登基。过去的那一位,隐忍刚毅,而眼前这一位,他是看着二世长大的。但老实说,他无法评价新帝,因为池武不懂,二世究竟在想什么。而他所做的事,没有一件被证明是错的。思来想去,池武脑海里竟然只蹦出来一个极其渺远的词语——仁,勉强可以配新帝。这并不是说二世心地善良,而是说他在对待庶民之上,明显要比先帝有更多的耐心和期盼,也有更多的手段。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斯的死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真的一点踪迹也查不到呢。显然,新帝是一位完全迥异于先帝的人物。当池武看到一边陪伴的丞相冯去疾,他自然而然想起了昔日的吕不韦,一样的态度,一样的神情。池武一脸肃穆,作为昔日先帝的近身朗卫,池武很清楚,新帝面对的最大的难题不是这个庞大疆域的帝国,而是先帝遗留下的这帮重臣。若说君王为虎,那臣子便皆为豺狼。虎可以以威驾驭豺狼,使得豺狼为其所用,但是豺狼终究是豺狼。众臣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驾驭的。“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春光融融。果然如奉常所言,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赶回皇宫进行正式的登基大殿的路上,冯去疾主动对王戊道。王戊自然知道丞相说这话目的何在。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之首,这般说话,自然是高看他。而这根源嘛,自然是因为,如今的皇后,是他的妹妹。王戊不由得再次感谢先帝,先帝指定的婚事,直接影响了如今他们王家在朝中的地位。王戊笑道:“丞相言重了,我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冯去疾听了这话,又看着王戊一脸得意的模样,当即便笃定这人比不得先丞相王绾。只是心里看不上,冯去疾却还是一脸谦恭的笑。这冗长的队伍,几十双雪亮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宫中之人,多为政治场上的精英,不过是地位底下罢了。对于这两人的互动情形所透露的信息,那自然是丞相十分敬重上卿王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