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聿一脸疑问,他的心里已经钻了一只好奇的小猫,想要挠开皇帝的嘴,问个清楚,究竟为什么皇帝要冷着护军都尉。“陛下——恕臣冒昧。陛下说蒙都尉在坚持什么,那么都尉到底在坚持什么?”蒙恬坚持的,是秦国的传统,是秦始皇的遗命。扶苏看了看申聿。“朕希望,朕的侍郎可以不要那么好奇。”申聿听了,立刻作揖告饶。“陛下息怒。”“朕未起怒,你退下吧。”申聿这边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慢着——丞相之孙你是如何安排的?”“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臣交付于他的奏章,都是些按照律令可以判决的。冯侍中倒也勤恳,皆按照律令批复。”“如此就好,多给他些容易处理的事情,等过些时日,朕便提拔他去朝中。”扶苏可不想把丞相这样的百官之首的后辈放在尚书台中。………………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余阳就跑去了蒙府。而蒙府中,蒙恬正打算明日就去求见二世,他打算临行前,再去祭拜始皇帝一次。烛火微微摇晃着,清亮的月光撒在台阶上。廷尉和郎中令两人并排而行,也不用仆人挑灯,两个人只是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在慢行。“郎中令深夜拜访我,又满面愁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余阳面露难色。这件事,他可不好开口,于是他只是握了握他端起的拳。但是今夜的月光亮的出奇,余阳的脸色和手势,都被蒙毅看在眼里。蒙毅知道余阳来是有事要告诉他,但是就连当初他们联手弹劾先帝的佞臣赵高,他可从未流露出这种表情。“郎中令不妨直说,蒙毅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对外人言说。”“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怕我今日说的话,廷尉不爱听,事实上,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拜访廷尉的兄长蒙都尉。”“哦?”蒙毅微微疑惑。“其实早在几日前,丞相来过府中一次,也是来见我兄长。方才得悉郎中令前来造访,我心中也猜到了几分。”“没想到,丞相竟然也来了。”“先帝遗命,全力辅佐太子,家兄和丞相,那是先帝留给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缺了谁都不可。更何况,我蒙氏和冯氏说起来都是军功世家,不过是如今冯家人以丞相最为尊贵,都忘记了冯家还有个武信侯。”余阳有一个尊贵的姓氏,他本就是大族之后。但是在秦国,军功世家的出身,可比那王族旁系宗室的出身要强上许多。余阳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不爽。他此来是为了帝国的江山,可不是来听蒙毅炫耀他的家世。听了这话,余阳便忽的不想再和蒙毅说了,由着他倒霉才是。反正他的官位如今也算是做到头了,没有再升迁的机会,而且赵高也被绊倒了,他和蒙毅也再没有共同的利益诉求。而且这事情,他确实难以开口,有些话,很难听。万一说出了口,惹恼了蒙毅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蒙毅见余阳欲言又止的,自然更想直到余阳到底要说什么。“郎中令究竟要说什么呢,若是不敢说,那蒙毅也不勉强。”“不敢?我岂会不敢?”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让余阳钻了套。余阳甩了下长袖,然后对着蒙恬重重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对你直言吧。虽然你们蒙氏兄弟对先帝一向忠诚,但是廷尉你可有想过,其他人也像你们二人一样忠于先帝,忠于秦国吗?”这话问的蒙毅一怔。余阳的脸背对着月亮,于是脸上满是阴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秦国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秦国了。我虽然从前地位底下,但也是亲眼看着秦国经历了四代国君。秦国的变化,我看的最为清楚。”蒙毅缄口不言,他知道余阳跑来是和他说什么来了。说先帝的坏话!蒙毅面色凝固,已然对余阳生了几分厌恶,但是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他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的没有打断他,反而由着他继续说了下去。“先帝确实英明神武,立不世之功。但是廷尉年纪轻轻就入了朝,这朝中诸臣对于兼并天下的先帝究竟是如何看待的,我想廷尉比我这个昔日执掌尚书台的尚书令更为清楚。”“先帝早就失了人心,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落得新帝登基后,朝中可用之人寥寥。”蒙毅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皇帝在他蒙毅的心目中,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当年天下初定,皇帝陛下力排众议定郡县,我想此事蒙廷尉也记忆犹新吧。”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当时皇帝立了分封,现在这华夏之地上,或许多一个蒙国。不是所有人都像嬴政一样,一心怀抱着伟大的理想,统一华夏。“说起来,先廷尉之死,疑点重重,但是他死了之后,朝中却有多少暗暗拍手称快。再者,当年皇帝陛下求长生不老药,又让多少人对先帝失望。”这件事,是蒙毅对始皇帝最感失望的事情。蒙毅听到这里,心像是是被猛地揪了一下。“好了!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见蒙毅已然动了火气,余阳收了收袖子。“其实我今日说这些,是因为我之前遇到了一个高人。他对我说了一番话。只是他说完那些话,我就让他死了。”蒙毅听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他用目光死死盯着余阳,以目光逼视余阳以确认他是否在说谎。“他斥责先帝贪权,不肯将天下分而治之,为天下至尊,确不思国政,务民生,求的是长生不老,听得进去的只有歌功颂德。”“胡言乱语!”蒙毅愤怒的斥责道。“先帝勤勉,事无大小,皆一人……”说到这里,蒙毅便微微顿了顿,而后他便一脸惊诧,大梦初醒似的看着余阳。那一瞬间,蒙毅忽的想明白了好多事。不是那些老臣老了,是他们不愿意为先帝效力了。国尉缭离开了,王贲病在家中,李信戍守关外,许许多多的人,帝国早就像一盘散沙了。也就只有他还傻愣愣的不明白。蒙毅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还是了冷着脸,极其刻板的斥责余阳。“你蒙先帝之恩,才得以尊享卿位,今日竟然说这种话!”“廷尉,我早有言在先,这话是高人说的,为了保住我自己的性命,我已经处决了此人。”蒙毅的面孔变得僵硬无比。他迫切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栏杆边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