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首完毕,章邯腾的站起,然后下令将刑徒们全部向外带。紧接着,按照规程,帝国的丞相准时到达宫门前。他身后跟着的是帝国的九卿。嬴政当时的重臣全部都来了。这些人来到地宫里,也无一例外的对着宫门作长揖。“请先帝安。”大礼完毕,这些臣子便开始在章邯和一众属官的陪同下按照图纸巡察每一处角落。检查到没有任何一处错误后,章邯在地宫里巡视了最后一圈,他亲自下令闭合上了宫室大门,紧接着开始封闭更外围的宫室。一座又一座宫门被重重的阖上。地宫内,从此将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那位震古烁今的皇帝,将安静的长眠于地下。听着嘎吱嘎吱的大门被重重的阖上,每个人心头都**起一股悲愤的情绪。秦国的将士们,愿意为了秦皇去死。但是如今是秦皇先死!对于帝国的军人而言,这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头顶上悬着的利剑消失的同时,内心的信仰也一度消失。一年的时光,终于得以让地宫得以封宫,接下来就是填千军万马的陪葬坑室。这样大规模的陪葬坑室,让冯去疾等人从高台上往下远眺,无不发出惊叹的声音。陪葬坑室,一望无际,只有远处的秦军像一个个小黑点似的立在边上作为边界。冯去疾今日心情很为爽利,这样浩大的工程,最后是他来监督完成的,他将留命在这陵墓上。近日,他恢复了昔日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百官对他的敬仰恢复到了从前,于是他脸上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精明老练强干的模样,一双眼显得格外锋利。“陛下功载千秋,唯有这样规模浩大的陵墓,足以让先帝灵魂安息。”言罢,他便带着诸卿回去复命去了。章邯处理完了地宫的修葺,接下来还有填坑收尾的工作。陪葬坑室的安置,也是有着严格的规定。“兵马俑的数量还差多少?”身为章邯的得力助手,身材精瘦、一脸削刻的班樾思索片刻即道:“按照先帝规定的数量,起码还有一半不能按时制成。”章邯听了,自然不满。“半年之内能完成吗?”班樾摇摇头。“我们如今需要的不是苦力,而是能工巧匠。三十万刑徒不过是穿凿坑室的苦力。但如今真正要在这陶俑制作出力的,是工匠们。苦力容易得,但是这工匠可难求啊。以我们现有的工匠数量,半年的功夫,并不足以制作完成千军万马。尤其是那些筒车,制作工艺复杂精密,且耗费时间长。”章邯听了,额前布满阴霾,他很快便拉着班樾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你是知道的,陛下要我尽快完工,但是又不能在朝臣面前落下口舌,如今你看该怎么办?若是再延期,我怕陛下到时候要的就不是封墓,而是我们几人的脑袋了。”班樾听了,倒没有露出惊骇之色,这是二世,又不是先帝。班樾迟疑了好一会。“不若,按照我秦国制作弩机弩箭的方法制作陶俑。”“可乎?”“如今时间紧迫,费用紧张,可以一试。”章邯按着腰间的剑在角落里盘旋了一圈,他麻利的砍断了蛛网。章邯是少府,掌管宫室府库,他知道,修建始皇帝陵的事情迟迟拖延不得解决,影响皇帝陛下的新政。前些日子,皇帝陛下主张宫中要简约,虽然得到了不少百姓的称颂,但是这件事也让章邯背负了更大的压力。他身为少府,不能尽快将这件事解决,反而让这件事一直拖累秦国,还有皇帝陛下的新政。章邯并不是一个只顾着一己官职职责的人,对于帝国的大局,他一向以之为重。迫于压力,章邯皱眉问曰:“你打算怎么做?”“分工完成。”“分工?这倒是速度极快,可是这是制作陶俑,能行吗?弩箭弩机要的都是一模一样,但是陶俑可是每个都不允许重复。”班樾捋捋胡须,也是皱眉沉思:“先用陶模做出初胎,此为第一道工序,倒也不难,那些刑徒也可以利用,缩短了工期。随后再覆盖一层细泥进行加工刻画加彩,有的先烧后接,有的先接再烧,工匠们和刑徒们都可以上任。只要保证色泽和硬度,到时候便可以交给丞相和九卿过目。”章邯点点头。“此次墓成,大柱国也会亲自来看,到时候,我等可不许有任何闪失。”“卑下遵命。”“做成此事,你我将都有重赏。”班樾作揖:“少府放心。”………………赵地,邯郸城。在邯郸城门前,是一片广袤的土地。春天来临了,除去远山里草木茂密,虫蛇杂多,为人所居住的地方附近,到处都呈现出一副美丽的风景。尤其是这邯郸城门前的广阔土地上萌发着一片绿意,极为养目。二十年前,邯郸城门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狼烟边地,赵人的哀嚎和秦人的咆哮厮混在一天,成为天地间的混音。如今这一片天地中,静悄悄的,只有鸟鸣马嘶的声音。在城门前,有一条河流,河边上有几个樵夫挑着柴往城中走。迎着太阳,这柴中闪着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故国的城墙,早就已经被毁坏,破墙边上,依偎着一棵柳树。柳树上挂着红布条,那是给自己家初生的孩子所系,满树都是红布条。只是如今这补条上还系着一枚枚闪闪发光的圆形方孔钱币,这些钱币,都会崭新的。红布条从中穿过,然后系在树上,春风一吹,便发出叮叮叮叮的响动,合着涨起来的河水一起作响。一些妇女也在城外采桑采果,素衣束身,不乏绝色。邯郸城显然正在恢复元气。樵夫顺利的进了城,脸上满是汗水,他到了家中,立刻从背上的柴薪被取出筐子,筐子底部是一块用黑布包住的是四方四正的硬物。他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其吊在水井里,以防被家中其他人发现。在这一家里,打水是他做的事情。这樵夫在天黑的时候,借着月光再三确认了他妻子熟睡之后,这才将抹黑走到水井前,将水桶提上来,伸手去摸,居然是软的,再一摸,才摸到硬物。樵夫将两样东西都拿了出来,接着月光才才发觉原来他还捉了一只青蛙。樵夫将青蛙扔回水井里,而后捧着黑布束起的硬物,小心翼翼的往书斋里走去。他走的小心翼翼,明月郎朗,推开床榻,往地窖走去。地窖里,已经来了七个人。为首的端坐在漆案前,衣着倒是普通,看着只是个士人,但是这通身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其他六人都是麻布衣裳,上衣下裳,典型的赵人装束。他们手中持剑,负手而立,双目圆睁,煞气外露,让人不敢直视。安坐的男人见到这樵夫手里捧的东西有些心急,他险些跳起来,却被身后的族叔给按压了回去。“稍安勿躁。”“陈馀先生,东西呢?”这樵夫本就不是樵夫,他是儒侠,他颧骨高高凸起,双目有神,听到这话让他倍感受用。“君侯,就是此物。”樵夫小心翼翼的将黑布包起来的硬物放在桌案上,随后蹑手蹑脚的打开,随后露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块雕刻着大虎和蟒蛇的玉玺。赵歇这才直接站起,他捧着玉玺借着烛光左看右看,玉玺中是红色的纹路,很为飘逸,这是他们的家宝贝没有错。见到这赵歇对着这宝贝这般痴迷,双眼迷离的模样,却让陈馀见到心中不爽。很快,地窖的另一道门忽的开了,走出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男子。大家见到这位头发半黑半白,但是却一脸英气的老者,无一不躬身作揖:“见过张耳先生。”张耳一脸肃穆,他对着诸位作揖,随后将目光移向陈馀。张耳和陈馀是一对忘年交,两人见到,只是一个眼神便互通心中之意。只是张耳见这赵歇见到一块玉玺,便露出如此神态,心中也微微不喜。赵歇捧着宝贝仔仔细细左看右看,最后他单手托印,挺胸对四下道:“是我嬴姓赵氏祖传之物。”说罢,赵歇走到陈馀面前,对其恭敬道:“今日陈馀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我必定重用陈馀先生。”陈馀忙道:“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我的身份,还是靠赵族长为我掩饰,也替我在这邯郸城里落脚。若无族长打通关系,我恐怕今日不容易得手。”赵歇捋捋胡须,一脸诚恳道:“先生冒着危险为我将这玉玺从代地故土带回来,我感激先生,还请先生受我一拜。”陈馀忙做回揖:“族长多礼了。”赵歇起身后开怀大笑,对着两位谋士道:“如今我得到张耳和陈馀这样两位的高士,何愁此次大事不成呢?”张耳毕竟年长,而且他年少时,曾为魏国公子无忌(信陵君)座上常客。所谓英雄出少年,后来他又因为名气大,遭到了秦始皇的追杀令,不得已,一路逃跑。如今是因为得到消息,赵国这边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所以过来帮忙起事。张耳肃容曰:“我之所以晚到,是因为我刚才得到一个消息。”赵歇肃容:“今日秦军大有异动,向邯郸城靠拢。我恐怕时间耽搁的太久,消息传到城中,我手下的兵士们生了畏惧之心。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张耳点点头:“秦二世要驾临赵地邯郸。”赵歇听了,一脸惊骇。“何时到邯郸?”张耳摇摇头。但陈馀闻之,非但没有表现出惊骇之色,反而还露出好奇之色。“秦二世驾临邯郸?为何?”“说是要慰问军中将士。这赵地的驻军,足有三十万之众,从前分散在各处,如今聚集起来,说是要供秦二世阅兵。”“阅兵?他要调动来多少兵马?”“此事乃军中机密,那位高人也只肯告诉我这么多。”赵歇已经准备很久了,他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坏消息倍感排斥。“消息可靠吗?”“这些消息,是我从一个高人那里得来的,他结交天下名士,消息一向灵通。而且,此人的名字,天下名士都听说过。”赵歇和陈馀两人面面相觑。赵歇主动问:“难道是张良?”张耳点点头。“正是此人,如何赵族长也会得知他的消息?”“我府中门客众多,有人曾与张良结交。据说他近日在邯郸城中走动。我赵地多侠士,他前来此地,是有所谋。”陈馀是这些人中最为年轻,也是气盛的。“张良先生,他曾经刺杀秦始皇,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而不得此人。我一向以之为奇,我倒是想见见此人。”张耳摇头。“此人,当下我们还是不见为妙。”陈馀大为不解。“既然他来了邯郸,为何不能一见?”赵歇也疑惑。“难不成,此人又要打算故技重施?”张耳捋捋胡须。“他虽然未明说此次前来是为何事,但他既然来了,应该不会空手而归。我想他此次将要有大动作。不管他这次是否成功,都会在赵地制造恐慌,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行事。”赵歇听了,他却摆摆手。“张良此人,算得上侠士,但是他是为了复兴韩国而在天下四处奔走。早年他就前来求见于我,我当时因为韩国无力抗秦,所以未见他。如今他又来了邯郸城,若要是想要光复韩国,必定会前来求助于我。”“但是他至今未有要见我的心思,可见他此次来,并不是为了复国。既然不是为了复国,那么他此来邯郸,未必是为了刺杀二世。”陈馀也道:“是啊,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呢。他若是不会刺杀秦皇,那么我等岂不是白等。”陈馀也有些急。张耳主动道:“如今天下诸侯王都在等待赵国先动,随后楚国、魏国、齐国才会按约闻风而动。但我以为,赵国未必要急于这一时发起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