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郡府。这时候正是秋季,许多叶子都黄了,但是天空就像是湖面一样澄澈安静。赵完坐在家中后院的亭子里,旁边是一口水井,赵完抛了鱼线在水井里,也不知道是在钓什么。琴师在一旁弹琴,铜炉内燃着袅娜香烟。这时候,赵完的门客兼知音樊眀走了过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日郡公好雅兴。”赵完见到他来了,招呼他快坐下。“你们都下去吧。”琴音这才休住,众人都退下,赵完的鱼线还在水井里。“鱼儿都在海水湖泊溪流之中,郡公却在水井里钓鱼,恐怕到时候一场空啊。”赵完微微眯眼,“你莫不是在暗示我,此番我的宏愿又要落空了。”“郡公,我亲自去了一趟咸阳,在那里待了足足三个月,终于在临走前打听到了一些风声。”“还不快说。”“这丞相的事儿,朝中众臣前前后后提了好几回,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但是啊,吏部侍郎他举荐过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大司空。”赵完听了这话,握鱼竿的手微微动了动。“果然是他。我早就听过他的名字,此番竟然被直接拜为司空,如今朝中名义上还是三公,但是有实权的,却是四人。我倒是好奇的很,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能成为大司空。”“关于这件事,我这次遇到了一个人,他是都尉池武的旧部,此番我算是问对人了。因为池武和这个萧何,以前都曾在太子宫侍奉过当今陛下。”赵完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此人能力高于他,没想到是因为这样。“这么说,他算是当今陛下的心腹。”“正是因为这个,据说他曾经数次在先帝面前举荐他。吏部侍郎冯劫举荐他,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吏部侍郎亲自开口,但是陛下却并没有答应。”“吏部侍郎?”“正是。他如今在咸阳城正得陛下圣眷,也是春风得意。”“冯相一故去,冯家气候不再。而且当初陛下在邯郸城急着要走,我听说也是因为丞相在搞窝里反。要我看,冯家的气运,到这冯劫这里,算是用完了。”赵完无心再垂钓,在院中散起步来。走着走着,赵完在一棵叶子泛黄的花椒树面前停了下来。“又是一年过去了,我越来越老了。”“郡公,您还身体康健,大有长寿之相。愚以为这件事,倒也不必心急。越是心急,越是不得法。”“我仔细想了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妄想吧。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秦吏出身,怎么能成为帝国之宰呢?”“郡公如今已经位于上卿,切莫在这个时候妄自菲薄啊。”“那你说,我还能为陛下做些什么?连冯劫这个人精都看出来了,陛下心目中的丞相是萧何,我又有什么好去争抢的呢,倒时候还把毕生的脸面都丢了。”翻明听了却道,“其实这件事,小人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如果郡公去争,未必不会有人支持郡公,怕的是郡公不肯争,而把这机会白白浪费掉。”“你这话是何意啊?”“郡公,您忘了当初陛下为太子时,是怎么赢得咋们秦国上下官僚的心的吗?”“陛下对先皇上谏说,要优先保障老秦人的利益。咋们秦国作为战胜国收服了天下,但是其他国家都是战败国,如果用同样的法则对待所有人,只会适得其反,伤了老秦人的心。”“这不就是了。郡公您虽然是庶民出身,可是您是地地道道的老秦人啊,祖籍咸阳城,世世代代都是秦人。可是萧何他是什么身份?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楚国人,前些日子那事情闹的,人尽皆知。他一个楚人,来到秦国,除了陛下,无依无靠,谁为他作保,他只能附庸啊。”“可是我与他照过数次面,他不像是那种为了权位就去对身居高位者阿谀奉承的人。再说了,论爵位等级,他比我还要高,身为大司空,他不会附庸谁人的。”“郡公您就是心底太公道了。求相位这种事本来就是争权夺利的大事,心慈手软不能成事。这时候你为萧何说什么好话呢。”赵完听了,只是摇摇头。“你要知道,大秦的臣子在天下一统后,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反而经历了最恐怖的十年。君臣离心,臣子又忙着争权夺利,我虽然远在邯郸城,但是我也听很多人说过,战后的那几年里,军功世家和文吏集团斗争的很厉害。朝中风气一直不佳。”“陛下在位时,最厌恶的就是争权夺利的事情。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丞相的死不简单。如今久久不立相,又是为的什么?显然是陛下不想再有人争夺权位。”“如果我这个时候再主动冒进,那我恐怕就要栽个跟头。”樊眀抽了抽嘴角,“但是如果陛下非要在您与萧司空之间做选择,那必定是您。”樊眀说完这话,坐在廊道台阶上,随意地敲着二郎腿,胜券在握的模样。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有些脾气,对于樊眀的这种行为,赵完也就忍了。“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您是地道的秦国人,萧何是地道的楚国人。如果皇帝陛下要做选择,陛下一定会选择您。否则陛下就是背弃了老秦人,朝中众臣也不会答应。我想吏部侍郎之所以举荐萧何失败,恰恰也让皇帝陛下看清了萧何并不得秦国人的喜欢。秦国宗室,一向忌惮楚人。”“你这么说,我就明了了。”赵完捋着胡须,但是随后又开始皱眉,“可是就算不是他,朝中也无人举荐我啊。”“郡公,听我一句,您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当今陛下绝对知道郡公的心意。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让人举荐郡公,否则您就是走了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的道,距离相位远矣。”“可我已经等了三年了,总不能,再来三年。光阴蹉跎,时不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