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华门的东厂总署内忽然声响大作,几十个番子挎着大刀跑了出来。后续的还有更多,他们全都奔往内厂的冯向。“让开让开!”“东厂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其实这话喊不喊也没什么必要,看见一整批白色衣服的番子在街上汹汹而去。就算是一些纨绔子弟也不会脑抽想去挡路问上几句……如果有,那一定是精神病。带队的自然不会是李凤翔,是一名叫做冯其倅的大挡头。只见他高大马金刀站到内厂门前,颐气指使地喝道,“小的们,把陈于阶带出来。”“敢阻拦的,都给老子拿了1”“还有王宪,要是他跑了,你们他娘的都把脑袋给老子留在这!”“尊令!”内厂最里厢房,一个档头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人还没到,声音先飞来了。“不好了大档头,姓冯的带人闯衙门了。”“说是要带走陈于阶,还说要把您拿到东厂动刑……”“砰!”王宪一听,怒极反笑,脸色铁青道,“他娘的,反了他了。”“都听着,咱们手头家伙都不是吃干饭的。”“这是东厂先动的手,让他们瞧瞧这京城是谁做主!”一番动员,一批蓝色服装的内厂番子就冲了出去。东宫,高文彩正在向朱慈烺禀报。“太子殿下,冯其倅的大挡头高带人去了。”“听说两边直接火拼上,好几个档头都被砍掉了一只手。”“打的好,越热闹越好。”朱慈烺看向仍不动如山的紫禁城冯向,喃喃自语道。“父皇,我没有让你失望吧?”紫禁城暖阁,朱由检当然不会对这么大的事儿毫不知情。但是有些时候,你就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是自己设的局,养着王宪是干什么的?不就为了给太子刷威望,好让厂卫都特么服服帖帖的么。这是后世鞑清皇帝养和珅的法子,让朱由检给套用过来了。崇祯今年四十好几了,说不定哪天就要驾鹤西去。虽说朱慈烺不是亲生的,但好歹这么多年了,也是当亲儿子在培养。当然,这一番猛如虎的操作下来,两厂可能要流血。但历朝太子继位哪有一帆风顺的?把威望刷足,剩下的,就看这小子怎么发挥,听天由命!现在的朱由检总算是体会到当年朱元璋给朱允炆拔毛的心情,那是恨不得自己再多活两年……毕竟半辈子打下来的江山不能一撒手就没了。内厂与东厂之间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正德年间刘瑾设立以来就一直存在。“说吧,你想怎么死?”此时,冯其倅的大挡头高手里拿着马鞭。看着眼前已经皮开肉绽的人,脸上全是残忍的笑容,似乎东厂深牢里的血腥味使他更兴奋。“呵呵”一阵森寒的笑容传来,王宪面目狰狞,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冯大挡头,你以为杀了我。”“你们东厂的日子就能好过?”“我告诉你,那不可能!”“咱们永远只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当初叫我查陈于阶的,是皇帝,现在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的,还是皇帝!”“我们都是狗,你懂吗?”死到临头,王宪很显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也没有骗人的动机,这点冯其倅的大挡头很清楚。他也是蹲在王宪面前,无所谓的道,“我知道,你是狗,我也是狗。”“可是咱们不一样。”“内厂可以没,甚至西厂也可以没。”“但只要锦衣卫在,东厂会一直存在,这个道理你懂么?”“陛下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帮天家洗干净脏东西的刀!”王宪睁大了眼睛,沉声道,“可是你也没有好下场!”“看看当年许柴的结果,你还不明白?”“那要看时代!”冯其倅的大挡头高的话中透着冷冽,“姓许的放不下权柄,妄图与陛下争权,那是他该死!”“王宪,陛下为什么要急着处理内厂,为什么对太子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死到临头了,你还不懂?”闻言,王宪陡然间睁大了眼睛。“原来,原来我只是陛下舍弃的一颗棋子,用来让太子上位的棋子”“你答对了。”冯其倅的大挡头高阴阴一笑,面无表情地道,“送王大档头上路,派人封了内厂!”没有多久,东厂的深牢中便充满了渗人的惨叫声。便是那些听惯了的番子,都觉得后脊背发凉。“爹,您没事了。”陈宅,一家子人正围在刚刚被东厂番子救出来的陈于阶身边驱寒温暖。这时,传旨升官的司礼太监才刚走。“没想到,老爷是被内厂番子抓进去的,却是让东厂番子带出来的……”徐氏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在印象中,厂卫一直都是只抓不放。这次东厂居然会为了救出自家老爷硬闯内厂,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爹,您升任兵部郎中,也算是因祸得福啊!”陈于阶之子陈基笑着说道。徐氏也道,“是啊老爷,陛下还是看重咱家的。”“你懂什么?”手里拿着圣旨,陈于阶却全然没有那种喜悦之情,“妇人之见,真是妇人之见!!”陈于阶的反应有些让人意外。“你们先走,让我自己静静。”陈于阶说完,见周围人都还在面面相觑,更怒吼道,“走,都走!!”看他青筋直露,徐氏和陈基也都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说,忙招呼着丫鬟仆人们一转眼走了个干净。他当然知道,这是当今的朱由检在对自己做最后的挽救和试探。朝廷向不缺那些清高的沽名钓誉之辈,这位皇帝也不会重视那样的伪君子,他看见的是能力和忠诚。第二天,陈于阶的辞疏呈到暖阁。理由很简单,年迈昏聩,已不堪大任。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么一个升官加爵的好时机,为什么陈于阶会突然选择退出。可官场沉浮,又岂是这么简单?陈于阶不是退出,他是选择保命,在最稳妥的时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和恩德,急流勇退。“准了。”更让人意外的是,朱由检没有多问一句,直接准了陈于阶的疏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