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朱由检干脆又问道,“既然这汉子能置办下这般的家业,可见是在辽东赚到了大银子的。按理说这汉子应该接着去赚银子才是,怎么就这么安生的在家了?”里正撇了撇嘴道,“还不是挂着想娶个媳妇?都是农村人,虽然此人身上落下了不少的刀伤剑伤,可是没瞎没瘸。手里又有银子,自然也好说亲。这不,崇祯二十年娶了媳妇,这家伙就没再出去。置办了几亩地,便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朱由检点了点头,便接着向前走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不违背良心与律法。自己活的开心,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便是顶好的日子了,不愿意打.打杀杀的也很正常。一边向前走着,里正一边接着道,“说起来,这汉子也是奇怪了。明明是在辽东杀过人见过血的,可是回来之后,种地跟咱们这些成天在地里刨食的比也差不到哪儿去。对待乡里乡亲的也极为和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杀过人的样子。老汉不傻,他那一百多两银子,起码也得是二十多个建奴才能换回来!这般的猛汉,被他媳妇一吓,便会跟那小鸡崽子一般。倒是有趣的紧……”朱由检却是哈哈一笑,“他自好生过他的日子,只要不违了大明律,何必去管他?”正说话间,迎面走来一个铁塔一般的壮汉,身后远远跟了几个孩子。不时有孩子笑着喊道,“杀人如麻孙老七,娶个媳妇娇滴滴。要问老七怕什么?怕婆娘!”不伦不类的儿歌就这么被几个孩子在这壮汉身后喊叫。壮汉恼了,回头骂道,“小兔崽子!抓到你们,非打烂你们的屁股!”众多的孩子笑着闹着散了,孙老七又回过头来打量了朱由检等人一眼。面上不禁浮起一丝的惭色,向着里正行了礼之后,便大步往着自己家的方向而去。朱由检扭头看了孙老七一眼,便又抬步向前走去。又走了一段路后,里正指了指旁边一个已经破败的院子道,“这家人算是绝了后了,两口子一生无儿无女。又纳不起妾,这香火也就断了。”朱由检瞧了瞧已经接近于荒芜的院子,脸色有些难看,“这院子都成了这样子。还能住的了人?”里正见朱由检面有不愉之色,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咧着嘴道,“倒也不是这么说的,这两口子虽然绝了后。但是命好,摊着了个好皇帝!”见朱由检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里正便接着道,“太祖高皇帝时便立下的养济院,便和那故宋时的福田院一般。托圣上的洪福,这老两口已经被送去吃皇粮,倒也衣食无忧了。哪怕是百年之后,也有漏泽园给烧埋哩。”朱由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朱由检算是看明白了,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专挑一些读书人不喜欢但是却挑不出理的事情恶心人。就像是之前的孙老七之一样,这种杀才怎么可能会招读书人和文官的喜欢?倒是军中极为喜欢这样儿的人。还有养济院这种福利机构,大明一共有三种。分别是养济院和漏泽园,还有惠民药堂。养济院干的就是收养鳏寡孤独和那些被遗弃婴儿的事情。漏泽园的性质类似于后世的国家公墓针对百姓免费的公墓。还有惠民药堂,基本上就是平价大药房,甚至于允许百姓先赊了药去看病,等以后再还钱。虽然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敢赖着皇家的账不还。可是阎王爷可不管这个,该收人的时候就收人。人都死了,自然也就不存在还钱的问题了。所以这惠民药堂自洪武年间开始就烂账一堆……这么好的福利措施,应该会让这些读书人高兴吧?毕竟这些福利加一起,也有几分圣人所说的大同世界的影子了。可是读书人偏不满意!因为这些福利机构都是早已有之,却又被朱元璋给发扬光大。跟读书人没啥太大的关系,再加上朱由检总是派太监下来核对这些福利机构的运转情况,读书人能满意才怪了。当然,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福利机构跟读书人没啥关系,想占便宜也占不着……读书人但凡是有了秀才功名的,基本上都衣食无忧。娶媳妇纳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种面对普通百姓的福利机构自然跟他们没关系。再者说了,读书人不要脸面的?好意思来沾这个便宜?所以,读书人都不满意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而现在这个里正误会自己是御史,专门挑了杀才和福利机构的事儿来说,摆明了就是恶心自己来的。然而朱由检却又拿这个里正没办法。首先是自己没有表明皇帝的身份而是冒充了御史,其次则是被大明律给坑的死死的。嘉靖八年令,巡按、御史於守令官、不许作威挫辱。知府相见、不许行跪礼。反正大明自打洪武年间起,除了官员奏事、听宣诏旨。以物进贡及受赐、祭祀、上香、奠帛、祭酒、读祝等事行跪礼,余者行揖礼如常仪。凡稽首四拜,复叩首一拜为见上之礼,稽首四拜为见东宫之礼,“其余一切胡礼,悉禁勿用。”简单点儿说就是,朱由检浪里个浪的跑出来装逼,结果人家里正就是不给面子。正常行礼之后故意恶心人,朱由检还一点儿的毛病都挑不出来。至于动不动就是见了上官下跪,民见官也要下跪什么的,那是螨清玩的……跟大明根本就没有啥关系。拜礼是汉族传统文化中的一部分,跟跪礼有着根本性质的区别。被这糟老头子气了个饱的朱由检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带着倪元璐等一众马仔辞了里正之后,便向着里面所说的胡家镇而去。胡家镇明显要比刚才那个恶心人的小村子要强的多,命王承恩草草的写了一份钦命御史巡查天津预备仓的旨意。又用随身印玺盖了章之后,朱由检就带着一众马仔直接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