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洋微微点头,他对李肇基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但更多的是不在乎这些。而李肇基安排周洋前往澳门建设桨帆船舰队,也是为将来做布局。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还是桨帆船舰队不适合安排在淡水城,桨帆船使用需要的人手很多,而且只能用于沿海作战,而淡水极度的缺人,不可能把大量的精壮劳动力调遣进入桨帆船舰队服役。而且淡水的造船业方兴未艾,产能也很有限,目前致力于建造亚哈特船等在内的武装商船,没有产能用于制造技术水平比较低的桨帆船。但这件事本质就是在大明境内发展私人的武装力量,李肇基不得不小心,甚至连拥有共同利益的广东士绅也不信,没有把这支舰队挂靠在水师团练之下,而是与澳门的葡萄牙人合作。自从葡萄牙人来到大明之后,珠江口的海盗清剿从来就离不开他们,所以广东士绅搞团练,澳门葡萄牙人心领神会,就知道自己也要贡献一份力量,但他们却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首先是连续多年的贸易凋敝让澳门议事会拿不出相应的资金来打造符合广东地方官府期待的武装力量,虽然在李肇基的船队协助其重新打通澳门与马尼拉的贸易航线,让澳门葡萄牙人回了一波血,但现在议事会还欠着郑家大笔的资金。但澳门葡萄牙人不敢拒绝,甚至连敷衍都不敢,因为沈犹龙刚刚答应在今年恢复冬季的广交会,若此时拒绝,广交会的事又要告吹。李肇基主动提出的合作,对于施罗宝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这种合作模式其实相当于东方商社承担起了澳门议事会建设桨帆舰队的成本。当然,澳门议事会和施罗宝都不是傻瓜,葡萄牙人清楚李肇基并非是善财童子,他这么做肯定有所图谋,或许就是为了粤海霸权,但现在葡萄牙人无从选择。东方商社把持着澳门至马尼拉的航线,这是澳门商人唯一的白银输入渠道,而且东方商社与广东士绅合作开辟前往长崎贸易的时,葡萄牙人也有所耳闻,他们也想插一手。或许未来的李肇基很有威胁,但现在所有人都仰仗其才能存活,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对付他。周洋没有考虑太多就答应下来,他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先带妻儿老小前往澳门,买下一座破产的船厂,然后招募工人前去造船,李肇基对此很满意,只要周洋肯带家人去,那么他就是可以被拿捏的。二人刚刚商定这些事,就见到冯三的那几个泼皮手下悻悻赶来,把周洋欠钱的欠条一并带来了,当着周洋夫妻的面,一把火烧在了炉子里,这件事算是了结。“李大掌柜,您要小的做的,小的都已经做了,小的能否离开了。”冯三爬到李肇基面前,满脸堆笑,声音谄媚的说道。李肇基呵呵一笑,点头:“当然,你可以离开了。”冯三欢天喜地,起身离开,在门口却是看到唐沐一行,或提棍棒,或拿锁链,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冯三尖叫起来。唐沐咧嘴一笑:“得罪了大掌柜还想走,当我东方商社好欺负的。大掌柜说你可以离开,是离开这院子,莫要扰了这里的安宁,可没让你回去继续祸害百姓。走吧,淡水缺人,连你这等泼皮也要,随我们去一趟吧。”“淡水?那不是东番地吗,我不去!”冯三也算是有点见识,嚷嚷起来。唐沐提起棍子:“这可就由不得你了。”唐沐虽然年轻,但打起架来心狠手黑,冯三早已怕他,此时唐沐又带了一批人,冯三这几个泼皮手下哪里是对手,一个个被打倒在地,捆了送上船去。淡水城,城门口。杨彦迪看着聚拢来的人,对着身边的何斌说道:“何斌,可以了,你来行刑。”何斌小心的撸起袖子,因为在他的左臂,挂着一条红色的袖章,这是东方商社正式成员的标志,是他地位的象征。自从那日威胁李肇基,被抓进了淡水城当了奴隶,何斌无时无刻不想逃亡,但沉重的镣铐和严酷的刑罚让他无能为力,后来他进入了水产加工作坊,摆脱了与粪尿打交道的倒霉境况,从一个普通奴工做起,逐渐恢复了自由,还因为优秀的表现,正式加入了东方商社。虽然他仍然不被允许离开淡水,但已经成为了正式成员,却也又一次整日与粪尿为伴,只不过与以前背着木桶做一个掏粪老男孩不同,现在的他,管着全淡水城的粪尿收集,同时兼管全城的卫生工作。而现在他面前的条凳上趴着一个肥胖的男人,操着一口福建口音,大声告饶着,他衣着华丽,拇指上还戴着扳指,更有几个随从在一旁帮着说情。他的身份自然不俗,是来自福建的一位海商。随着淡水的发展,越来越多来自大明的商人前来这里,让淡水的贸易更加繁荣,而趴在条凳上的男人就是其中一员,但在昨天,他刚刚谈成了一场棉布买卖,就是为护卫队更换夏衣提供棉布。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既赚了钱,又与杨彦迪这等淡水高层搭上关系,但这福建商人却得意忘形时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他从淡水城里的酒馆出来,在大街上就撒了一泡尿。当有人阻止他时候,还被他推搡了几下。随地大小便,杖打二十,这是现在淡水城的规矩。这条规矩定下来后,第一次实施,就由何斌亲自来执行。何斌抄起一人高的杀威棒,对着那肥硕的屁股狠狠的打了下去,福建客商发出了凄惨的哀嚎,何斌用的力量相当巧妙,打的对方皮开肉绽,但并未伤到骨头,打完之后,把浸透了鲜血的杀威棒重新挂在了城墙上。杨彦迪满意点头,站上了一辆拉粪的大车,高声喊道:“城内城外严禁大小便,不分军民男女,一律厕所方便,城内粪尿由专人收走,不得随意处置,这是商社的规矩。是大掌柜的命令,尔等再敢违抗,便是要受罚。”百姓们噤若寒蝉,何斌的杀威棒惩罚只是今天的重头戏,在此前,杨彦迪已经处罚了两个人,一个女人因为把粪尿堆肥用于在院中种植蔬菜被罚了两个铜钱,还有一个城外庄子的倒霉蛋,偷盗了一粪车的粪尿,被斩了小指。何斌站在那里看着,他以为,委任自己管理全城粪尿是一种羞辱,但现在看来,自己这个职位,非常重要,而且具有相当的权力。只不过,这个被周围人蔑称为粪长的职位为何有如此权力,是什么让其如此重要,何斌实在想不通。等行刑完毕,看热闹的离去,杨彦迪招呼何斌到了城门口的一处房子。“你知道大掌柜为什么让你加入商社,还安排你如此重要的职位吗?”杨彦迪看着何斌,淡淡问道。此时的何斌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以前担任通译,在大员拥有特殊地位的何斌衣着考究,头发胡须打理的相当精致,活的可谓细致。这几个月的工作,或者说折磨,让何斌大变模样。他皮肤变的粗糙而黝黑,但看起来非常的健康,身体强壮,耐受力也更强。整个人也变的更有精神,眼神也从嚣张变的锐利。“我不认为我本人的贡献能得到如此的地位,但现实是我得到了,如果让我找一个理由,那可能与郑家有关,毕竟在荷兰人那边,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何斌站在那里,身姿笔挺,正声说道,这是几个月奴工生涯形成的服从习惯。在奴工营里,不论身处什么岗位,拥有什么地位,都必须身姿笔挺,说话简洁,这些习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杨彦迪微微点头:“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郑家,商社与郑家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可能会是竞争对手,又可能会在某些事情上有所合作,正如对待你,可以让你管理别人,给你权力,但又不许你离开淡水。”何斌脸色如常,并未庆幸自己猜对了,他之所以猜测到,是因为在这段奴工生涯里,他与其他人不同是,经常被人带去问话,问的都是与郑家有关的事。“其实以我现在的状态,假如我想逃离,是可以的。”何斌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现在的淡水很繁荣,来自闽浙粤三省的船只时常往来,而商社并未有足够的力量对过往船只清查,何斌现在完全自由,想逃是可能的。杨彦迪笑着说:“当然,所以才让你来当这个‘粪长’,你以为这是羞辱你对吗?”“一开始是这样的。”杨彦迪点点头:“实际上,粪尿对于商社来说非常重要,因为这事关商社的核心机密——制硝。这个核心机密,足够把你吸引在这里,至少短期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