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舰队里一切安宁,所有人枕戈待旦,等待敌人的上门,船上无人说话,就算是口令也是由专门的传令兵挨个摸着脑袋传达,只有偶尔响起一声咳嗽声,但也很快淹没在海水拍打船壳的声音中。忽然,远处的海峡里出现了一群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芒布满了海峡,大体可以分为三大群,前二后一。显然,那是海盗的桨帆船,在狭窄的海峡里,他们必须点燃灯火,才能保证在夜晚不会相撞,但也因此提前暴露了目标。“冲,并肩冲击,火攻成功,所有人都赏百两,割东番贼首级一颗,赏五十两啊。”黑夜之中,石壁的声音在海峡的夹谷里传**,被很多人听到。他站在一艘快蟹船上,位置却在压阵的最后一阵,他此次来只是压阵,只有在火攻船取得成功,他才会选择是不是冲杀上去。随着杂乱的海盗船队靠近那一排火光不到百丈,一声声海螺声传**开来,随即,桨手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这是到了冲刺的阶段,所有桨帆船上的桨手都开始冲击。距离百步,轰隆隆的炮声响起,那是海贼用船艏火炮攻击第一舰队,但也只是在海面上炸起一道道水柱,因为天黑如墨,甚至不被人看到。而火攻船上的引火物也逐个被点燃,可以看到,一条火龙如同波涛一样,向着鲤鱼门冲杀而去,火越来越盛烈。火攻船上的海贼忍受着烈火的炙烤,许多人闭上眼睛,拼命划船,而握持着船橹的海贼则眯着眼睛,在火焰与浓烟之中对准目标。“太热啦,太热啦。”有海贼实在忍受不住,那引火物越燃越烈,又是东北风,让火苗不断向船后飘**,就连桅杆都被燎着了。噗通,噗通。不断有海贼跳下去,但此时距离目标不到十步,船高速航行,是必然会撞到的。但当火攻船顺利撞击到悬挂灯笼的位置时,却没有出现引火物崩然的画面,甚至有些火攻船还在前进。忽然,一团火焰在火攻船上炸燃,紧接着,又是一团一团的火焰。“成功了吗?”石壁在后阵,高声问道,兴奋的看着前面一团一团的火焰,这么猛烈的火焰爆燃,只有火攻船直接撞到敌舰才会出现了。但现实却狠狠的抽打了他的脸,那爆燃的火光照亮了海面,但背景之中,根本就没有炮舰的三根桅杆和高大船墙,那些应该被摧毁的目标,被火光照亮在了外海百步之外。这些爆燃其实是假目标与火攻船爆炸产生的,假目标的长艇上,载着浸透了鱼油的破帆布和木料。如此布置,是为了在黑夜之中,照亮这片夜空和海面,为炮手提供目标。“头领,徐贵相得死了吧,咱们可不能给他陪葬。”有手下在石壁耳边说道。石壁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混账东西,再敢言退,老子砍你脑袋。敲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冲击敌舰。”现如今的局势已经明亮了,这一波的火攻船失败了,最强有力的一击打在了棉花上,但这并不意味着石壁会下令后撤。第二舰队已经深入了海峡,明日就会即刻清剿,这些桨帆船,今日不战沉在这次夜袭里,明日也会被击沉在港湾里。而后者一点作用也没有,好在,发生在前面的爆燃照亮了后面的第一舰队,让海贼们有了目标。急促的鼓声催促着因为爆炸而降速的桨帆船,海贼们听到鼓声,继续冲击,而目标就是百步之外的第一舰队。“举火!”“火绳枪手到左舷来,列队。”“火炮,装填双份霰弹,准备开火。”随着一声声的命令传达下去,第一舰队的所有战舰都忙碌起来,一时间,各艘战舰都被照亮,随即,火炮率先开火,宣泄着积攒了半个夜晚的怒火。沉闷的炮声响彻这片水域,霰弹撕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在海面上响起。各舰火炮纷纷轰击,第一波攻击尤其有效。前面的长艇燃烧照亮了海面,李肇基亲眼看到东方号上的六磅炮用霰弹把一艘长龙船打成了马蜂窝。那艘船一瞬间就横了过来,与加列、加莱赛这样的重型桨帆船不同,长龙、快蟹之类的桨帆船,桨手是布置在上层甲板的,这意味霰弹可以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火枪手,开火!”随着桨帆船进入了射程,火枪手也进行开火,随即把圆形铅弹和小号的霰弹打了出去,白色的浓烟在这近乎无风的天气里笼罩了水面。火枪手们进行了新一轮装填,但等再想瞄准目标的时候,面前已经是一片白烟,什么也看不到了。“开火!”不管不顾的打出了一轮齐射,随即就听到了上刺刀的声音,火枪手们丢掉火绳,拔出了刺刀,直接塞进了枪口里,而披甲步兵此时顶在最前面。“站起来,混账东西!”唐沐用脚把一个吓的缩在地上的水手揣起来,把水手斧塞进他的手里,高声说道:“并排站好了,等海贼们上来,就用你们手里的武器招呼,用刺刀和长矛刺他们的脖子和肚子,用斧子敲他们的脑壳......。”李肇基和陈上川此时都在船艉楼上,李肇基一身披挂,沉重难耐,很快就盘腿坐在地上,已经拔出的腰刀摆在面前,而他却无聊的啃着一颗苹果。而在一旁陈上川神态有些紧张。他曾云游四方,也喜好行侠仗义,但无论是调解乡里纠纷还是面对恶吏凶徒,都没有战阵之上的危险,但见李肇基淡然自若,而年轻的唐沐更是勇敢无畏,他也渐渐有了信心。与在船堡水战中,高山蛮子撞上淡水河号,也无法登上高高的船舷不同。海贼们明显拥有更多经验,他们没有直接撞击炮舰,而是侧着船身贴靠,之后攀爬自己的桅杆,或者抛绳索到上甲板,也有人把带挂钩的竹梯挂在了船舷,然后向上攀爬。当这些人口衔武器登上船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严阵以待士兵和水手,随即就遭受一轮轮的袭击。也有人在下面把火瓶、灰瓶扔了上来,给原本严整的阵线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混乱,水手们手持湿帆布,到处灭火,把伤员拖拽到下层甲板去。陈上川四下观察,正当他准备下船艉楼帮忙的时候,李肇基的声音在一侧响起:“陈先生,小心后面。”陈上川看向李肇基,发现他拔出了燧发手枪,指着船艉楼后的回廊,果然,一个身材瘦小的海盗,嘴里叼着顺刀,用钩索爬了上来。李肇基拔出手枪,瞄准了那颗脑袋,就见陈上川大喝一声,竟然拔出倭刀冲了上去,那海盗没想到回廊前会突然杀出一人,而且还是在他尚未站稳的时候,而那倭刀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寒光,吓的海盗啊的一声叫嚷,嘴里的顺刀掉落在了甲板上。而陈上川瞅准机会,一刀捅向他的脖子,却意外的把锋利的刀锋刺进了海盗的嘴里。嗬嗬!海盗的嗓子里发出两声,就直接落了下去,陈上川挥舞倭刀,直接把那绷直的钩索砍断,而下面传来一声坠落惨叫,就是哗啦一声,有人落水。“好样的。”李肇基忍不住称赞说道,心道这陈上川真有些本事,杀起海盗来,毫不手软。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杀人,那是有预谋的杀戮,提前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建设,而杀完人之后,又被噩梦惊醒了数次,才是过去。李肇基起身,伸手抬了一下陈上川那因为兴奋张开的嘴巴:“合上嘴,杀人会让你兴奋,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咬掉自己的舌头也是有可能的。”海峡里,石壁看到所有前面两队的桨帆船已经越过火力封锁线,靠上敌舰,而本队也渐渐靠了过去,他重重点头,把身边手下手里的铜锣一把抢了过来,扔进海里,又扯下了桅杆上的灯笼,踩熄了。“撤退,撤退。”石壁低声喝道。众人诧异,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石壁骂道:“聋子吗,转向,撤退。”众人这才明白过来,除了本船,其余人都被当成了牺牲品。而在第一舰队的南面,海面寂静无声,但哗啦啦的声音不断响起,那是船桨划动船只的声音。这是一支偷偷北上的船队,一共有十七艘船,全都是小巧迅捷的舢板船。这种船吨位很小,也没有固定形制,有的有帆,有的没有,有以船桨为动力的,也有摇橹前进的。这一次夜袭,徐贵相亲自挑选了十七艘,把最勇猛的人挑选出来配备上面,取消了船橹、桅杆,所有人划短桨前进,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东方商社的旗舰,东方号。徐贵相连日观察,早就发现了东方号的不凡,这艘船位于阵中,而且高悬青龙旗,白日间,有很多小船往来此船周围,靠泊上下人员,徐贵相料定,就算李肇基不在上面,也会有重要人物在上面。因此,鲤鱼门进军的所有桨帆船都是掩护,杀招是这支舢板组成的船队。只不过,因为是舢板船队,所以注定不能作为火攻船,因为船实在太小,若是装了火药或者引燃物,根本就不敢提前点燃,不然船上就没有容身之地,就自然无法驾船靠近了。可若是靠上敌舰再引燃,火攻船上的人注定有去无回。这些海贼参与火攻船,都是为了厚赏,哪里肯送命呢?之所以要选这些舢板,是因为这些船都是靠人力抬起,通过陆地运输到香港岛东海岸,才得以从第一舰队南侧偷袭的。徐贵相的舢板处于船队最前面,他的船尾竖着一根木杆,上面挑着一个灯笼,三面用黑布包裹,只有后面没有,其余船只是跟着这个灯号前进。远远的,徐贵相就听到隆隆炮声,看到一个个的大火球升腾而起,他曾经很兴奋,因为火攻船大破敌舰队,但当火焰照亮了海面,当第二舰队上的船灯一个个的点燃,徐贵相看到了一排锚泊不动的船只,就知道是上了当了。但石壁坚定不移的执行了既定方略,双方已经绞杀在了一起。“头领,东北方向,有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