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微微摇头:“若能粤军和藩军到了,沈大人岂不是拥有一支力量可以钳制我了吗?”李肇基哈哈一笑:“平西伯,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也想的太多了,事实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其一,我在你这里,虽说我的东方旅只占了南方援军的三分之一,但我可以保证,粤军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其二,沈犹龙不知道我在这里,他还以为我去了登州采购战马。其三,也就是最为重要的,时间!时间上并不允许,你得到的消息是,粤军和藩军已经到了过半,这是假消息,实际情况下,我的东方旅到了大半,正在休整之中,而粤军仅仅到了四分之一。更何况,粤军和藩军作战所需要的装备和弹药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吴三桂眯眼看着李肇基,而李肇基并未躲闪他的眼睛,反而说道:“平西伯,只要沈犹龙有异动,有我在,咱们随时可以灭掉他。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么做。我说了,三个鸡蛋跳舞,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在大明,二十天,给我二十天的时间,一切就都明朗了。”“没问题。”吴三桂笑着说:“李先生都在我这里,我若还不信先生,那就忒也不知趣了。”李肇基哈哈大笑起来,他举起酒杯,说道:“那今天可是要不醉不归了。”“当然,不醉不归。”吴三桂随即高举酒杯,夏国相自然也躲不过。李肇基最终喝的酩酊大醉,被吴三桂亲自搀扶着他,走进客房之中,把李肇基扔在**,有婢女褪去他衣服和靴子,夏国相看了一眼一滩烂泥的李肇基,问:“伯爷,你说这李肇基图个什么啊。”“前程呗。”吴三桂淡淡说道:“你想,他与沈犹龙合作也有些时日了,至今还是个白身,为大明勤王,还是找个了琉球外藩的名义。因为什么?旁的不说,仅凭其协助剿灭海贼,就能广东谋个官身吧。”夏国相点头:“卑职也是想不通这一点。”“这厮别看是个商人,但胸有丘壑,是不世出的人才。这有本事的人,多半有野心。为什么不在广东归附朝廷,还自掏腰包到北方来打仗,就是为了更大的前程。在广东归附,左不过弄个游击参将的世职,可到了北地,到了这个地步,他跟着本伯,不论咱们投哪一方,本伯弄个亲王,他至少落一个公爵,本伯成为公爵,他至少落一个侯爵,最起码,是个伯爵。这可是百代的富贵呀。”吴三桂淡淡说道。夏国相说:“卑职就怕他聪明过头了,他非要等二十日,确实,二十日不算什么,咱们也等的,这二十日也能做不少事,可问题就在于,迟则生变呀。”吴三桂看了一眼夏国相,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国相啊,国相,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你都看不明白吗?”“敢请伯爷解惑。”夏国相笑吟吟说道。吴三桂说:“那是因为现在这三个鸡蛋里,咱们从满清和李闯之中做选择的可能性大,选择大明的可能性小。你我资产家业都在辽西,选择哪一方,咱们都可保全,可他李肇基可是从广东来的。大半的家业都在南方,若是跟着咱们选了李闯或满清,和大明岂不是成为仇敌?那他此前的基业一朝沦丧了,放水身上,也是不甘心的啊。”“以您所见,他还是想让咱们选最危险的大明。”夏国相道。吴三桂哈哈一笑:“他岂能做了咱们辽镇的主?二十天之后,听他分辩,若是大明给的条件好,咱们又能拿捏的住,选了也是无妨,若大明给的条件打动不了我,咱们犯得着去冒那个险么?”“那李肇基肯放弃在广东的家业?”夏国相不解。吴三桂说:“这就要看处境了,显然,他在我的掌控中,身不由己。再者,你看尚可喜,一家几十口都被东虏所灭,但现在呢,还不是在满清那边当个顺王。只要利益足够大,什么家业妻小的,统统都可以放弃。”二人说着,相伴离去。**的李肇基盖着薄杯,忽然睁开眼睛,他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说道:“唐沐啊,唐沐,老子我可是把身家性命和名誉都交到你小子手上了,你可别辜负了我呀。”三天前淮安,湖嘴。三月的淮安天气已经温热,运河上,夹杂着桃花香气的暖风吹拂过来往的船只行人。此时的人们还不知道顺军已经攻克京城,更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已经吊死的煤山上,而是依旧享受着安宁、富足的生活。淮安最动人的地方莫过于运河湖嘴一带,这里是商业繁荣所在,出入的船只很多,沿街有很多酒肆茶楼,两淮盐业发达,加上运河经过,淮安是商业大城。但真正的富贵人家,是不会前往那些茶楼酒肆消遣的,那里是商贾和市民喜欢去的地方,过于的嘈杂,舒适而隐秘的地方,除了隐秘在城外的各种庄园,就是运河上的游舫。在游舫之中,有一艘名为摘星的最为华彩,此时就慢悠悠晃**在水面上,这艘摘星属于本地最大的盐商杜光绍,是两个月前,从南京定做,买来招待几位贵宾的,不仅船只来南京,上面的瘦马、乐工、船娘,一并来自江南,此时船上除了主人杜光绍,就只有四五个客人,但作陪的女人却不下十个。摘星游舫上,吴侬软语,脂粉味十足,满船的富贵奢靡景象。客人全都作书生打扮,但个个华贵,往来上酒菜的都是皮肤白皙的奴仆,细看可以看出,这些奴仆面白无须,都是太监,被太监侍奉的人,自然是天潢贵胄了。事实正是如此,能被杜光绍这个大盐商招待的是大明福王、潞王、崇王等藩王。“王爷,您似乎情绪不高,要不要回园子里休息一下?”杜光绍趴在福王面前,小心问道。福王抬起头,两张大脸差点碰在一起,两个人一个因为被当猪一样养在封国,因此脑满肠肥,一个家中豪富,生活奢靡,也是身宽体胖。“周王薨逝,本王不免心有戚戚。”福王淡淡说道。福王的父亲老福王在洛阳城破之后被李闯杀了,与园子里的鹿一起煮了,称之为福禄宴,他侥幸逃脱,去了卫辉投奔了叔叔潞王,又在听闻闯贼袭击之后,与周王、崇王一起来了淮安,却不曾想,十日前,周王病逝,让处于漂泊之中他感觉有些心情郁闷。潞王是福王的叔叔,但二人年纪相仿,他怀里抱着两个瘦马,正得其乐,眼见福王如此说话,他说道:“福八,人生得意须尽欢呀,你我好不容易获得这暂时的安宁,朝廷的规矩又束缚不住你我,还不好好寻欢作乐。等京城的旨意到了,咱们又要被圈在某个城了,片刻不得自由了。”福王摇摇头:“这几日总是心里难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却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你呀,就是天气变热,你食不知味罢了。去,把厨子叫来,看看有什么消暑的。”潞王说道。不多时,厨子被太监领来,跪在地上,听闻有贵客吃不下饭,他说道:“回禀老爷和诸位大人,这个时节,鱼脍最是新鲜,撒上蒜汁姜碎,使人开胃。前几日进过一些,小的见这位大人吃了不少了。”福王想起几日前确实吃了些鱼脍,说道:“好,你便做些来吧。”厨子说:“这鱼脍吃的就是个新鲜,前面便是鱼市,请船工停靠吧。”杜光绍允了之后,厨子回了厨房,对着一个正在看火的少年踹了一脚:“哑巴,待会停船,你再去买那个唐三木的鱼,这个货郎虽说满嘴外地口音,但却知道规矩,他给老子的回扣,你可别独吞。”哑巴啊啊叫了几声,满脸堆笑。不多时,摘星游舫靠了岸,哑巴提起鱼篓,下了船,进入了村子,他转了几个圈,来到了一处屋子,在门上先两声后三声的敲了敲,开门的正是唐沐。“长水,你怎么来了?”唐沐问道。这哑巴名叫赵长水,是赵大河的亲儿子,唐沐的亲外甥,二人年纪相仿,自幼玩到大的。赵大河当初投东方商社的时候,不希望儿子打生打死,因为带了小舅子唐沐,没带儿子,谁也没有想到,东方商社成了势,唐沐随即声名鹊起,地位比赵大河都高了。因此赵大河把自己儿子托付给唐沐的时候,唐沐是立刻答应下来,他总觉得当初若是姐夫带着赵长水,就没自己这番地位了,因此很重视赵长水。二人一起长大,信任是没的说,因此纵然李肇基在松江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用明人参与此事,唐沐也把赵长水带来,只当是往来送信,谁知在往目标居住的游舫里安排人的时候,别人都是被打了回来,赵长水装扮成哑巴,一副可怜相,却被游舫的船娘收留了。这一下他担当了最重要的监视责任。“舅,几个王爷都在船上,就靠在渔市那边的码头上,咱动手吧,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赵长水一说话,就是满口的粤语,这是他装哑巴的原因。唐沐嘻嘻一笑,给了赵长水屁股一脚:“奶奶的,你小子胆子够大,真不愧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唐沐最满意的还不是赵长水潜入了摘星游舫,而是这个胆子,一开始,除了唐沐,谁也不知道目标是大明的王爷,但赵长水潜伏在船上,偷听他们说话,不可避免的会知道,但听说是抓大明的王爷,他愣是连眼睛都不眨。赵长水挠挠头:“那是,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娘的,那些王爷整日的吃肉喝酒玩女人,就该收拾他们。”唐沐却摇摇头:“莫要慌张,今日是三月十九,还未到时候,大掌柜说了,必须要等到他的传令,或者二十号的时再动手。还有六个时辰。”赵长水面色一正,说道:“舅,你可想好了,我看那个福王似乎玩腻了,想要回园子,这一回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来,咱们就这点人,冲进杜光绍的园子,就算打的过他的家丁,那园子那么大,咱们也找不到福王啊。这胖子挺能跑的,闯贼连他爹都杀了,愣是没抓住他呀。”唐沐听了这话,略作思索,问:“船上可有兵丁?”赵长水说:“就四个侍卫,还喝了不少酒水。要不我怎么说机会难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