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晨光,终于落下,鳌拜和满珠习礼出现在了顺军的军阵之前,二人并马而行,但模样却大不一样。鳌拜身材强壮,身披铠甲,勇武非凡,而满珠习礼就是一个大胖子,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盔甲,那是自告奋勇来参战的时候,他的妹妹,大清的皇太后赐予他的,可惜,妹妹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胖了那么多,因此这盔甲勒的满珠习礼像是一根大肉香肠。鳌拜的手下已经侦查了战场,发现顺军选择的作战地点很有讲究,高高的土丘是附近唯一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战场,而左翼是一片草甸子,哪里布置了唐通的亲兵,但却是一个陷阱,草甸子里到处是水洼和泥坑,不适合骑兵驰骋,披甲的步兵在那里也行走困难。而在右翼,看起来与河流之间形成了宽大的缺口,但却是马蹄湾深入进来的地方,马蹄湾是辎重营,有一些轻便的子母铳、鸟铳之类的可以覆盖大部分缺口,而缺口后面则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满洲哨探无法进入,但毫无疑问,那里会有伏兵。“我的人抓到了一个落单的家伙。”满珠习礼瞥了一眼鳌拜,淡淡说道,他不喜欢这个护军统领,与他并列,让自己看起来颇为滑稽。满珠习礼说:“他的将主叫唐通。”“唐通?”鳌拜显然听过这个名字,又仔细观察了布置在前沿的四个步兵阵,笑着说:“果然如此。”“你认识那个汉人将军?”鳌拜说:“明国的总兵,但看起来现在投了流贼了。”原以为这一仗不好打,眼前的顺军的布阵充分利用的地形优势,虽然谈不上无懈可击,但也没有太大的纰漏,但一听是唐通所部,鳌拜信心十足,因为这样可以按照打明军的办法来打。“鳌拜,你想怎么打?”满珠习礼问:“要不要等一等后面的汉军,他们有一些火炮。”鳌拜摇摇头:“不需要,郡王殿下。我们首先要清理掉敌人阵前的拒马,那样我们的骑兵才可以更好的驰骋,然后我的人下马步战,冲垮敌人的阵列。”“就这么简单?”满珠习礼问。鳌拜点头:“就这么简单,打明军的话,不用很复杂。”满珠习礼眼珠子一转,他看了看那些拒马,都在明军阵前三四十步,摆的稀稀拉拉的,说道:“我让我的人替你清理那些拒马。”鳌拜笑着说:“这点小事,就不劳烦您了吧。”“你的人刚到,正好可以借机休息一下。”满珠习礼立刻说道,在他看来,自己只需要派遣几百个骑兵冲过,用抓钩绳索套住栅栏,拖拽到一边就行了,这样也就算是参战了,战胜之后也可以抢功劳。说罢,满珠习礼离开了,而鳌拜冷冷一笑,自语道:“蠢货!”顺军的阵列就摆在前面,但火力如何,有多少伏兵,战斗意志如何,己方都不知道,鳌拜以退为进,就是希望有人去试一试,显然满珠习礼上当了。随着一声长长的牛角号声,清军阵列的两翼各涌出了二三百科尔沁骑兵,往顺军前沿冲杀而去,其速度很快,一开始就是直接冲阵的架势,一直冲到了六七十步,顺军前沿都是没有动静,鳌拜在后面看着,心道唐通虽然是明军出身,但现在归属顺军了,比之以往要长进不少,要知道,以往明军面对骑兵冲击,老远就放枪放炮。鳌拜不知道的是,留在密云的都是唐通部的精锐,张鼐把这支步兵分为了四部分,全部交由自己的亲信统帅,按照张鼐吩咐,敌接触拒马之前擅自开火,一律军法处置。当然,张鼐也知道如何约束明军,他把鸟铳、佛朗机炮一律摆在军阵后面,这些火器必须直瞄射击,前面都是自己兄弟,自然不敢打,而弓箭手全部约束在负责每队的军官身边,也防止其擅自开火。科尔沁骑兵眼见敌人未曾还击,并不忙着清理拒马,而是又饶了一圈,一部分蒙古骑兵分散开来,从拒马之间越过,在顺军阵前三十步外,熟练的用骑弓斜向抛射,箭矢被弓箭和战马赋予了相当的能量,高高飞起,然后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落下。顺军步兵之中立刻传来一阵当当的脆响声,还夹杂了一部分惨叫。唐通部是明军在关内唯一的精锐,披甲率很高,尤其是这支精兵是精挑细选的,几乎人人有甲,又有挨牌等防御,因此损失不大,而各步兵阵也开始以弓箭手用步弓还击,科尔沁人都是轻骑兵,披甲也是皮甲、锁甲一类的,战马更是不曾披甲,而顺军弓箭手就是瞄着蒙古马射,射的蒙古人一阵乱窜。有几个骑兵控制不住受伤的战马,竟然冲进了步兵阵之间的空隙,被出队的长矛兵刺杀在了当场。科尔沁骑兵不想伤亡,在抛射不见顺军**后,立刻后退到到了拒马之外,而其余骑兵上前,着手收拾这些拒马。“当真稀奇,明军变顺军,连衣甲都没换,就换了面旗帜,就沉住气了?”鳌拜在后面看着,啧啧称奇。在他身后,他的弟弟穆里马咧嘴一笑,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辽东的明军成了汉军八旗,不也能打了么。”鳌拜笑着点头:“也是,穆里马,等科尔沁人处理的那些拒马,你带队正面打,破了敌人步阵,我带剩余的兵马跟在你后面,防备敌人后备侧击。”土丘之上,张鼐看着混乱的战场,微微一笑,对身边的苏亚雷斯说:“苏将军,让你的炮兵开始表演吧。”苏亚雷斯此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动辄露出大白牙的爽朗笑容,而是用一种略点幽怨的表情对张鼐说道:“侯爵殿下,您这样安排,是对这些长腿小姐的羞辱,您根本不了解这些火炮。”张鼐知道,苏亚雷斯对自己的布置很不满。炮兵阵地是苏亚雷斯亲自选的的,但问题就在于,张鼐接下来的布置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认为应该把步兵布置在炮兵的两侧,甚至稍后一点也无妨,这样炮兵就可以拥有几乎完全的射界,并且在敌人进攻的第一时间进行打击。但张鼐把步兵布置在了两翼靠前的位置,摆出了一副保护炮兵的架势,却也限制了炮兵的射界。张鼐笑着说:“苏将军,你了解你的武器,但却不了解这支军队。”就如鳌拜所表现的惊讶,明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如何,在张鼐那里也是一个玄学。虽然投降大顺的明军将领从不吝啬夸奖自己的军队,以期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更高的地位,但张鼐从来不听唐通这样级别的将领的评价,他更多的喜欢从中低层的军官那里得到消息,尤其是明军与东虏作战的消息。明军因为纪律松散,所以火炮鸟铳会在有效射程外就放列,这遏制不住东虏甲兵的冲击,而当东虏披甲兵冲近了,明军就很容易溃散。唐通会不会也如此,张鼐拿不住,所以才把步兵靠前布置,试一试,如果唐通部也是一触即溃的银样镴枪头,那这仗就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从面对科尔沁骑兵冲击和抛射而不轻易溃散来看,唐通部还无愧于明军关内第一的名号。张鼐在布置前沿的拒马上耍了一点小手段,一般的拒马就是捆扎木头立在那里,但张鼐命人把一根木头插入了地面三尺深,以其为拒马的支脚的一部分,看起来好像就是放在那里拒马,实际上却轻易拉扯不动。科尔沁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阴谋,他们快速冲过去,一部分人抛射箭矢,一部分人把绳扣抛出去,挂住拒马后,就加速往旁边拉拽,然后就被拒马直接拽了下面,不少倒霉蛋被后面的友军战马踩踏而死。简单的拖拽不行,科尔沁人只能下马,用砍刀砍埋在地上的支脚,发现这根柱子有小腿粗,蒙古弯刀根本就砍不动,于是只能砍捆扎的绳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人马围成了一群,成为了最好的打击目标。于是张鼐下达了命令,步阵里的鸟铳和佛朗机炮向前布置,对着那群科尔沁人打击起来,而苏亚雷斯的四磅炮也开始轰击。轰隆!六枚炮弹飞出了炮膛,划破空气,在湿润的水边空气里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痕迹,落在了二百步外的科尔沁人马群里。这是张鼐第一次看野战炮的实战,他的用苏亚雷斯赠予的望远镜,盯着一枚炮弹,亲眼看到枚炮弹以近乎完美的角度射入,如同一柄铁锤,先是把一匹马的脑袋砸碎,然后撞烂了一个科尔沁骑兵的胸部,那人身上穿着的锁子甲没有任何的作用,带血的炮弹在地上爆起一团烟尘,然后弹射而起,切断了一个士兵的小腿后,又撞碎了另外一个人的肩膀。即便如此,这枚炮弹仍然威力不减,经过了几次弹射,落进了远处的敌军群里,闹出了一片鸡飞狗跳。六枚炮弹在二百步这个距离上,面对数百骑兵聚集的范围,展现出了很高的精度,六枚炮弹,就蹚出了六条血肉的胡同。所经之处,无论是披甲的士兵、强壮的蒙古马还是木头捆起的栅栏,都被打的支离破碎,残肢断体与各式武器的碎片在空中废物。啊!一阵阵惨叫声不断响起,而第二次炮击已经开始,又是六枚炮弹射出。两分钟时间,四磅炮进行了三轮射击,就此停下,因为没有必要再射击了,蒙古人在第一轮射击之中就折损了二三十人,突如其来的巨大伤亡这些骑兵直接溃散,有人骑马跑了,但战马同样害怕,嘶鸣着逃跑,科尔沁人扔掉一切,逃回己方阵地。后面的两轮射击,造成的损伤还不如第一波的一半。事实上,前军与炮阵的配合很差,在三轮炮击打完,科尔沁人溃散,前出打击的佛朗机炮也没有开火,最终只能泼洒了几轮,似乎在欢送那些家伙,如同这些佛朗机炮在四十步外用霰弹泼洒几轮,或许效果会更好,但战场上,这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张鼐看向苏亚雷斯,苏亚雷斯耸耸肩,似乎也很无奈。张鼐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竖起了大拇指,至少在这一刻,他认为此前一切的付出是值得的。而前沿立刻派遣部分甲兵前出,牵回来了四十多匹马,多是受惊逃跑,被挂在拒马上的,还砍了七十多个脑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