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鼐思索片刻,问道:“为什么?”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吴三桂会拒绝自己的亲属呢?宋献策则是说:“吴三桂没有解释,但李肇基通过天津卫的渠道来了密信........。”宋献策把密信递给了张鼐,张鼐接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这密信非常厚,他打开欲看,宋献策则是又接了过去,从十几张密信之中挑选出一张递给他,上面用了四十五个字解释了吴三桂为什么不接纳自己的亲属,但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时机未到。至于什么时机,李肇基并没有说。大顺这边自然是不知道吴三桂有拥立新君的计划,因此自然不知道什么时机,而吴三桂之所以不接回自己的亲眷,也是于此有关,吴三桂的目的就是要自己的父亲无从选择,毕竟拥立新君,得到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儿子、侄子威胁到自己。不过在接过来密信的时候,张鼐已经对这个问题不那么感兴趣了,他的精力被李肇基写的密信全数吸引了过来,李肇基写了十几张纸,而且还不是用毛笔写的,而是用羽笔写的蝇头小楷,粗略一算,不下万言。信的内容完全和现在的局势有关,从东虏一方的兵力、武器、动向,到战术战法,李肇基都有说明剖析,还不断的为大顺提供各种建议。张鼐看到最后,仔细查看了一下这信件的纸张,发现信纸左上和右下都有污渍,而其中文字还有被线条圈点、加重的痕迹,张鼐由此认为,大顺上下很看重这封信,有多人阅读和讨论,才有了这些痕迹。“义侯,着重看这一页。”李自成见张鼐看完,从中拣选出一页,递给张鼐。张鼐一看,这一页主要讲明了东虏的战术,其中一些诸如盾车、佛朗机炮,散兵骚扰,骑兵游射之类的,他在磨刀峪战场多有见过。他也明白,为什么李自成让自己看这一页,因为大顺的皇帝了解东虏的战术,都是从朱明降将和李肇基这里了解的,而张鼐是大顺唯一一个和东虏真刀真枪打过的。“皇上,这信中所言,似乎......不尽不实的。”看完信的张鼐把信中内容和自己所见,从朱明降军中所闻的相互印证,虽然略有出入,但大部分是一样的,再加上李肇基赠予的炮兵连在这次战斗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张鼐至少确定一件事,在打东虏这件事上,李肇基是认真且真心的,但他仍然给出了一个不太高的评价,因为他认为,李肇基对清军评价明显是保守了。“哦,如何说的,快些仔细说来。”李自成问。张鼐说:“信中对东虏常用战术,倒是大差不差,盾车、轻炮、重甲、大箭之类的,微臣在磨刀峪已经见识过了。但李肇基评价清军,多用‘远甚明军’‘明军大不如’这类词语,实在误人。那东虏精强,不是明军能比的,微臣在磨刀峪,率所部铁甲骑兵与东虏两黄旗士兵肉搏拼杀,殊死搏斗,折损不小,询问所部将士,大家一致认为,东虏满洲兵,只有当年老营精锐可比,其余概不能媲美。”刘宗敏呵呵一笑:“义侯这话夸张了吧,如你所说,东虏这般厉害,为何你以兵力不如却获得如此战果,损伤少于斩首?”“炮!汝侯,胜利的关键在于炮,你可派人询问参战官兵,大半东虏,都是被野战炮打死的。”张鼐说。刘宗敏如此微微点头,他了解张鼐,张鼐可不是那种夸夸其谈,喜欢说大话的人,事实上,张鼐这个人不苟言笑,说话比自己靠谱多了。李自成又问:“义侯,李肇基所谏方略,你以为如何?”张鼐微微摇头:“其余倒好,只是被动了些。”李肇基给大顺提供的方略就是结硬寨打呆仗,让其集合尽可能做的兵马,猬集一团,或防守城市,或立下大营,深挖沟,广积粮,并且在京畿周边坚壁清野,形成筑垒地域,和东虏打阵地攻防战,并且尽快尽可能多的搜罗明军留下的各式火器,尤其是轻便火炮,将之利用起来。李肇基指明了对付东虏的方向,一是耗,二是杀伤。东虏绕草原而来,补给线漫长,只要大顺方面坚壁清野,东虏就无法获得足够的粮草,自然无法持续作战。而东虏虽然兵马精强,但不耐损伤,满清人口不过百万余,兵丁是有数的,折损之后,难以补足,多杀伤之,必然可让其退兵。在张鼐看来,坚壁清野,收集火器这类都是对的,但只摆出防守姿态,非常不利。在他看来,大顺不是朱明,应该有与鞑子野地决战的信心。张鼐用简单的语言表述之后,众人纷纷点头,李自成更是夸赞说:“咱西北的汉子,就是能打敢打。”李自成借着舆图,说出了自己的战略,李肇基所提的防守策略,他已经命人去安排了,但大顺高层仍然认为应该主动出击。东虏分两路入关,古北口和喜峰口各一路,但因为墙子岭那一路被张鼐阻拦,古北口这一路进攻的速度慢了喜峰口这一路五六天,导致喜峰口这一路已经露了真容,古北口尚不知深浅。李自成的意思很明白,趁着东虏分兵,配合不当,集中主力,先去遵化,消灭或者重创喜峰口这一路,如此一来,可以先声夺人,若东虏真的经不住损耗,或许直接退兵也说不准。张鼐听到这里,登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所说的主动,是集中骑兵和部分精锐,形成一股机动力量,在合适的时候可以进攻、袭扰敌军,而不是一味地防守,但不曾想,李自成直接要趁着东虏立足未稳,发起反击。“皇上,中原和陕西的援军可在路上了?”张鼐并未直接表示支持或者反对,而是先问道。援军是不是启程,直接能够看出李自成是不是真的要准备防守,在认真准备防守的同时发动反击,是一种情况。如果没有,那进攻遵化,那就是希望以攻代守的取巧行为,一旦失败,就可能造成灾难的后果。“军师,你向义侯说一说咱们的方略。”李自成说道。李自成是在实实在在的准备对付东虏,这一点无需置疑,那是因为,东虏势大。按照李肇基提供的情报,东虏此番入关,兵马在十万左右,若科尔沁在内的外藩蒙古多出些丁,还能更多。而东虏精强,几乎人人有马,而且披甲率高,火器也很精良,而大顺方面,除了那名不副实的兵力优势,再无其他优势,甚至连主场优势都没有。李自成发现,自己的追赃助饷已经产生了恶劣的反应,地方上由此引发的变乱不多,李过带着兵马刚从山海关外回来,永平府的士绅立刻逃去了山海关,虽然这项运动已经停止,但由此引发的后果,李自成捉摸不透。因此李自成下令永平、遵化、顺天三府坚壁清野,各城坚守不出,同时大规模的调集援军向京城汇聚。大顺的正规军一共有五营,也就是老本部队,也是大顺的野战力量,加起来的数量在十八万到十九万之间,其中在京城的只有中营、左营和后营各一部分,合起来约有八万人,这三营是东征大明的主力,一路上有所折损,但也有分驻各地的缘故。其中河南的豫北地区驻扎了一万多人,大同、宣府等驻扎了两万多,用于防守边墙。此外京城左近还有唐通部、白广恩部等降军,但除了唐通、白广恩等少量精锐,其余战斗力并不强。在华北地区,李自成已经开始抽调兵力,但明军仍然处于不可完全相信的状态,这一点李自成已经明白,于是他把驻扎宣府、大同一带的老本部队调遣了一万多人回来,把驻扎豫北的军队调遣到了京城,这些军队抵达后,大顺在京城的老本部队超过了十万人,但大顺对北方的控制仍然有问题,为了在对付东虏的同时,实行统治,镇压各地的士绅叛乱,达到以中原为战场提供粮草补给的目的,李自成选择了军队置换。他把大同、宣府、蓟镇三镇朱明降军南派,用于占领疆土,践行统治,镇压欺压,因为这里的降军被调走了,所以也就不用担心他们和东虏出现什么勾结的情况,随着这些降军打东虏战斗力成疑,但欺负一下起义军还是没问题的。最新抽调的两万多人已经陆陆续续的抵达,而更多的援军还在路上。袁宗第的右营此时正在河南剿平刘洪起起义,李自成抽调其两万五千兵马北上,预计会在二十天后抵达,而另外一支规模更大的军队,则是来自陕西,由提督诸营事的田见秀统领,这是大顺军中第二人,统帅中营、后营、前营各一部,另有朱明降军,共五万人北上。但这一路速度比较慢,预计会在一半个月后抵达。张鼐听了李自成的兵力调配,心中立刻放心下来,至少李自成是在切切实实的准备战争,而不是投机,想要靠着一场主动出击就打退清军。“义侯,对于进攻遵化,你如何看?”李自成问向张鼐。张鼐立刻反应过来,原来皇上是想要让自己领兵出击。张鼐说道:“此战,首重突袭,不在决战。”包括李自成在内,诸将纷纷点头,虽说古北口方向的清军尚未全数进入关内,但具体行动依旧不明,而遵化距离京城近四百里,步兵一来一回就可能二十天,而敌军完全可以退入遵化城避战,就可牵制进攻的兵马,因此进攻遵化,必然以骑兵为主。若为敌军发现,必然是退入遵化城,所以首重突袭,突袭得手了,那就大获全胜,一旦暴露行迹,东虏退避,此战也就算失败了。“朕从各营抽两万骑兵给你,且去试一试,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不必强求,以保全为上。”李自成对张鼐说道。张鼐点点头,立刻回应,而接下来,众人都是问他与东虏作战的经验,他也一一解答,此次军议一直持续到第二日,骑兵准备妥当,张鼐才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