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宁远城。“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福王死了吗?”吴三桂盯着眼前的女婿,沉声问道。夏国相低着头,不敢迎接吴三桂的眼神,因为在那场大火里,他们抢救出来了两具尸体,崇王还好,依稀可以辨识,但福王大半个身子被烧坏了,尤其是脸,就算是见过的人也无法辨识,因此夏国相只能草草收敛了,继续按照剧本去走。那就是大明忠臣吴三桂,在解救潞王之后,袭击贼船,解救福王和崇王,不曾想,贼寇凶狠,暴起杀人,点燃船只要同归于尽,夏国相拼死救出两位宗王的尸体。夏国相很清楚,吴三桂生性多疑,如果自己具实相告,吴三桂或许会节外生枝,但他认为福王就是死了,毕竟死之前,潞王见过福王,而福王那大胖身子是做不得假的,更何况,潞王现在都认为福王死了。“是,伯爷,卑职确信,这一点是卑职亲眼所见,潞王殿下也勘验过了。”夏国相说。吴三桂呵呵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最关键的一步走稳当了。”夏国相点点头,不再去想,于是说道:“那下一步呢?”“当然是请沈犹龙来了,把他控制住了。”吴三桂冷冷一笑。觉华岛,大悲寺。“现如今,江南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吴襄联络了江北诸镇,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支持,郑芝龙也决定作壁上观,不为钱谦益火中取栗,咱们拥立福王的计划,已经成功了。”赵文及站在沈犹龙面前,满心欢喜的说道,而沈犹龙此时张开双臂,任凭松宝在上他身上整理着,松宝说:“等老爷拥护福王到南京登基,就是大明首辅了。”“朝廷大事,岂是你个奴才说了算的。整理好了,即刻退下。”沈犹龙非但不喜,反而斥责了松宝。松宝吐了吐舌头,退了下去,沈犹龙说:“赵先生,这一趟,你就不要随我去了。”“虽说坐船辛苦,但学生也想瞻仰一下福王的风采,此次去了一趟福建,来回一个多月,没少听人说,福王望之不似人君,江南士大夫还公开说,福王七不可立,学生倒要看看,是不是这样。”赵文及兴致盎然,笑着说。沈犹龙微微摇头,说道:“不可,万万不可。”就在这个时候,松宝敲门而入,说道:“老爷,陈平将军和郑公子来了。”“请他们进来吧。”不多时,陈平与郑森走了进来,这段时间,陈平在觉华岛继续训练士卒,新训与新编两军都归他整训,一时风头无两,而郑森先是在登莱采购马匹,后得到辽镇相助,购马数百匹,便是在宁远组建了骑兵,连日操练,也很辛苦。“大木,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清减了不少。”沈犹龙对郑森说道。郑森抱拳说道:“为了朝廷,卑职原该尽心。”沈犹龙呵呵一笑,示意全都坐下,他说:“现如今你们都到了,方才老夫与赵先生也说到了时局。平西伯传来消息,说福王已经到了宁远,让我带人前去参拜,商议南下继位之事。但吴三桂这个人,生性狡诈,很是贪婪,本官前去,可能会一去不返。”“您的意思是,吴三桂会出尔反尔?”陈平诧异问道,他与郑森不同,现在他是沈犹龙最信赖的将来,已经提拔成了援剿总兵,是沈犹龙这个圈子里的重要人物,虽然粤军之中,仍然有两人地位不亚于陈平,但沈犹龙已经要带这二人去参拜了。作为圈子里的人,陈平已经知道,沈犹龙与吴家父子商定,拥立福王后,沈犹龙为大明首辅,当然,就算沈犹龙不告诉他,背后操盘的李肇基也会告诉他。沈犹龙摆摆手:“或许是老夫杞人忧天吧,但此事不得不防。老夫现在就做一番布置,老夫已经留书给了赵先生,再叮嘱你们一番,若老夫没有返回,我粤军与东方旅合营,继续据守觉华岛,绝不离岛,亦不许辽镇上岛。陈平,你派得力人手控制码头。胡、于两位将军随老夫一起去参拜福王,若老夫不回来,他们二人回来,立刻取出老夫留下的书信,即刻拿下。从此,粤军上下,全听你陈平的吩咐。”显然,沈犹龙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陈平等人都觉得沈犹龙有些反应过度了,陈平想了想说:“大人,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卑职等该如何是好呢?”沈犹龙说道:“若真到那一日,必然有大变,老夫连什么变故都猜不透,又如何为你们剖析变后方略呢?真到那个时候,就看诸位为人臣子的本分了,希望各位以大明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说到这里,沈犹龙叹气一声,说道:“真到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不妨听听李肇基的意见,他也已经回来了。今日不叫他来,是因为他终究是个外人,可真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问计于他,也是无奈之举。不管怎么说,粤军是所有人倾尽心血铸造的,怎么着,也让保全粤军,图谋日后。陈平,你和李肇基嫌隙颇重,但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捐弃前嫌的好!”陈平立刻点头,一直以来,他都掩饰自己与李肇基的关系,表现二人不和的模样,但也要表现自己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的样子,这个时候,自然戏还是要演下去,陈平抱拳说道:“大人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卑职定然不会因个人恩怨而弃粤军于不顾的。若要到了听李肇基的时候,卑职就听赵先生吩咐,不与他公开作对就是。”沈犹龙满意点头:“很好,很好。老夫要的就是你这话。”说完,沈犹龙看向郑森,说道:“郑公子,你要与老夫一起去参拜福王吗?”郑森抱拳说道:“父亲来信,要卑职一切听您的吩咐。”沈犹龙摇摇头:“若是之前,我自当把你当子侄来用,现如今却是不行了。尔父已经答应拥立福王了,此时去参拜,你作为郑家公子,原该一起去,但老夫实在心中不安,怕你去了,若真的有事,再害了你。所以,还是你来做主吧。”郑森立刻说道:“大人,先帝驾崩,我们拥立福王,于理于法都说得过去,在这件事上,卑职不认为会有什么错。此时自当去见福王殿下,请大人成全。”“你既然不怕,那便随老夫来吧,但.......。”沈犹龙伸出手,说道:“把你佩刀、武器都解下,你到底年轻气盛,万一出事,老夫也是要保你平安的。”郑森犹豫片刻,解下了佩刀,从怀中掏出手枪,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说:“多谢大人成全,卑职斗胆也请大人答应卑职一事。”“你且说来听。”郑森说:“以卑职所见,拥立福王既是正统所为,也是大势所趋,此番去宁远参拜,吴三桂最大的阴险,也不过是不兑现之前的诺言,毕竟他与江南一些官员合作,或许那首辅之位也许了他人。”沈犹龙和赵文及都是点头,郑森说:“若吴三桂就是不给这首辅之位,请大人莫要争执,首辅之位现如今只是筹功之赏罢了,算不得什么,日后何人匡扶社稷,何人恢复中原,何人才为首辅,卑职游历江南,有如此大才者,唯有大人您了。”沈犹龙微微点头,首辅之位,他也想要,但也知道郑森说的那种情况存在,他倒也不强求,就怕吴三桂起了吞并粤军的心思。“郑公子,老夫是你眼中唯一的大才,尊师呢?”沈犹龙笑着问。郑森脸色严正,说道:“家师虽然学富五车,智计过人,但在拥立一事上实在糊涂,因私而废公,待去了江南,卑职自当以性命谏言,若他还不肯悔改,那便是忠奸不分的人,也就不是卑职的老师了。”“好,很好,郑公子,你果然是大明忠臣。”沈犹龙听了这话,对郑森越发喜欢了。沈犹龙一行略作收拾,就乘船抵达了宁远,登岸之后,就发现宁远城与上次来时大不一样了,地面被石碾子碾压的平整,还被撒了清水,没有灰尘。往日不见的文官和士绅也都是出现,出入宁远城内外。一路进城,城内也是焕然一新,原本的内迁已经作废,城内从混乱恢复了繁荣,因为大量的船只从江南来,这里比以往更热闹了。一行进城之后,就有吴三桂派遣的骑兵来迎接,一路送到衙门里,进入正堂之后,沈犹龙便是见到正坐上坐着一明黄服饰的男子,沈犹龙立刻上前参拜。“老臣沈犹龙携僚属拜见福王千岁殿下!”沈犹龙敛衽下拜,却听到周围一片哗然之声。“沈犹龙,你胡说什么。”“沈大人,怎么在王驾前失了仪态。这是潞王殿下!”沈犹龙和郑森等人都是诧异,相互看看,全都是不敢相信的模样,沈犹龙与郑森甚至做好了一登岸就被吴三桂派兵拿下的心里准备,但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坐在尊位上的,竟然是潞王,而非福王。“平西伯,这是怎么回事,福王殿下呢?”沈犹龙立刻起身,当面质问吴三桂。吴三桂假惺惺的擦了擦眼泪,说道:“沈大人,潞王与福王、崇王三位殿下,在淮安为贼寇所掳,本伯打探许久,派人交涉,想要赎回,却不曾想,贼人猖獗,只放潞王一人,然后逃跑,本伯麾下与贼寇血战,没想到贼寇如此狠辣,竟然想要烧船同归于尽,福王和崇王二位殿下........啊,殿下呀,是三桂对不住你们呀。”“福王.....福王薨了?”沈犹龙闻言,差点摔在地上。若只是吴三桂改了主意,要拥立福王,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谁曾想,吴三桂竟然把福王直接害死了。“你......你!”沈犹龙一个气不过,当即晕厥过去。郑森更是起身,大骂吴三桂:“奸臣贼子,奸臣贼子!”“潞王殿下面前,安敢孟浪,还不拿下!”吴三桂的手下控制了郑森,其余粤军将领不敢动弹,吴三桂上前,掐了掐沈犹龙的人中,让他醒来,沈犹龙被人扶着,活死人一样,吴三桂高声说道:“诸位,闯贼作乱,先帝崩逝,然而这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先帝遗留三子,俱被闯贼所掳,因此天下之主,当从神宗血脉之中寻找,而福王死于贼人之手,现如今只有潞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