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军军营,陈平在大帐里来回走动,双眸已经变的通红了,此时的他处于难以抉择的犹豫状态,思绪来回的转换。而在一旁,赵文及拿着一卷《春秋》,平淡的读着。“赵先生,难道您就不能为我出一个主意吗?”陈平问道。赵文及翻着书页,淡淡说道:“陈将军,你也不信老夫呀,你想要问主意,且先回答老夫的问题。胡、于二位将军前来接管粤军,投靠吴三桂,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陈平握了握拳头,说道:“自然......我自然有我的渠道,我到了觉华岛两个月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赵文及呵呵一笑,说:“你要是有这个本事,那吴三桂拥立潞王,软禁沈大人的事,你怎么不知道?”“赵先生,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时候。”陈平走到赵文及面前,俯身在他面前,低声说道:“您应该知道粤军的局势,如果等他们二位都回来了,粤军最好也就是落得一个分裂内斗的结局,而弄不好,你我的项上人头,也要挂在旗杆上了。”赵文及哈哈一笑:“是李肇基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吧。”“李肇基?和那厮有什么关系,他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哪里肯示警于我。”陈平当即就说道,演与李肇基不和的戏已经有两年,陈平已经习惯了。赵文及微微摇头,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卷,陈平按捺不住了,他直接把书卷按在了桌子上,说道:“赵先生,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您就别装高深莫测了,快些拿主意吧。”赵文及抬头,迎上了他的眼睛,说道:“陈平,你和李肇基不和这件事,是装的吧。”“你胡说什么?”陈平连忙躲闪赵文及的眼神。赵文及坦然说道:“刚才我问你,是不是李肇基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你极力否认,但问题在于,假如真的和李肇基无关,你应该问,李肇基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机密消息?至于你和李肇基的不和,老夫早就觉得有些猫腻,说起来,李肇基这个人是有些极端的人,不与他为敌,他一向心胸宽广,而与他为敌,他必然睚眦必报,林察就是一个例子。唯有你例外,明明与他不和,却还身居高位,掌握实权。似李肇基那种人,或许容你荣华富贵,却不容你染指权柄。哪怕他给你下毒、刺杀,我都觉得一点不惊讶。”“赵先生,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沈大人临走时,把粤军托付于你我,你若愿意助我,我自当.......。”陈平显然不想再和赵文及聊下去,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家伙了,实在太聪明,说的越多,破绽越多。赵文及呵呵一笑,缓缓摆手,这一次他主动放下了书卷,说道:“算了,此事略过不提,你和李肇基和也罢,不和也罢,终归是走不到一块去的。”陈平盯着赵文及,想问为什么却又不能问,赵文及说:“现在我们知道,沈大人被软禁在了宁远城,吴家父子拥立潞王也已经成定居了,粤军若是从了辽镇,则必被分裂。沈大人呕心沥血,陈将军倾尽一切,打造的这支强军,断然不能落在野心家的手里。所以......胡、于二位将军,最好就别出现在觉华岛了。”“什么意思?”赵文及淡淡说道:“码头在你手里,他们二人必然乘船来,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粤军上下,便是只听你一人指挥了。”“你是说.......。”陈平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赵文及哈哈大笑:“陈将军,你我相识也有两年了,明人不说暗话,这种计策还用我来说吗?其实你早已心中想到了,只不过苦于不敢做决断而已,你担心两个人。其一是沈大人,他只是被软禁,并未身死,将来或许有机会重掌权柄。这粤军是他一手创立,不论你是陈平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利,把持这支军队,将来沈大人东山再次,必然不容你。其二,便是李肇基了,至于理由,你自己去想就是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或许将来李肇基会对你执掌粤军不满,但是,现在,他可以默许你做这件事。现在这个局势,粤军不论落在谁的手里,都比落在吴三桂的手里要强。”这话恰恰就是说到了陈平的心里,他确实担心沈犹龙将来东山再起,毕竟一支军队,只能有一个统帅,也只能做一个人的政治资本。而对李肇基方面的担心尤甚。陈平一直感激李肇基的救命之恩,还为他报仇雪恨,但时间久了,陈平发现,他与李肇基终究还是有无法解决的隔阂。李肇基野心勃勃,却对大明没有一点忠诚可言,而陈平世袭军户,对大明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仅仅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就拥有不同的立场,就如同李肇基和沈犹龙一样,现在的合作,只是因为共同的利益罢了。最重要的是,陈平因为潜伏的缘故,从未真正融入李肇基的体系之中,甚至除了唐沐、赵大河之外的少数几个人,其余人并不知道陈平的真实身份。沈犹龙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说,但现在沈犹龙不在了,李肇基定然也想要控制粤军。但他是外人,没有抓手,因此不论出于自愿还是出于现实考量,都必须支持他陈平,但李肇基的东方旅也不过五千之众,陈平一下控制了八千多人的粤军,谁主谁次,谁上谁下,就说不好了。更重要的则是,粤军归属了陈平之中,谁能保证他不会拥立潞王,跟着吴三桂吃香的喝辣的呢?旁的不说,只要稍微表明个态度,八千精锐,至少可以换个伯爵的爵位吧,这对陈平来说可是致命的**。“赵先生,如果你身处我这个位置上,该如何做?”陈平问。赵文及淡淡说道:“先把于、胡二人弄死,掌握住粤军,然后向吴三桂表达善意,支持拥立潞王。”陈平说:“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拂逆了沈大人的本意,他一心拥立福王,我们怎可倒行逆施?”赵文及呵呵一笑:“沈大人说过,不管如何,保全粤军。”“那李肇基那边呢?”陈平再也忍不住,直接问。赵文及直接说:“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但只要你做到两点,李肇基自然不会与你为难。”“请赵先生赐教。”“其一,不管如何,不南下江南,粤军就继续在觉华岛,与东方旅合营。其二,李肇基若有方略,在不威胁你的地位和利益的情况下,尽可能予以配合。”赵文及认真说道。陈平犹豫起来,赵文及说:“不管你和李肇基的关系如何,你都要承认一点,这个人智计过人,算无遗策,而且与和他合作,是断然不会让你为难的。”陈平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毕竟制海权在李肇基手里,哪怕自己有什么异动,李肇基的舰队一出,可以进行破坏。“先生。”陈平走到赵文及面前,说道:“我想写一封亲笔信,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替我,替粤军走一趟,和李肇基剖明我的心迹?”赵文及说:“为了粤军,赵某自当从命,但对于、胡两个逆贼的处置,却是拖延不得。”陈平点头:“那是自然,我这就写信。”赵文及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陈平这不慌不忙的样子,显然他早已预作准备,于、胡二人是难以活着回来了。东方号。李肇基收起陈平的信,说道:“看起来,他是不敢来见我了。”赵文及淡淡说道:“干大事的人,不能惜身,但成就大事的人,哪个不惜身呢?他陈平马上就要成为执掌八千精锐的统帅了,在现如今的大明朝各军各镇里,也数得上号了吧。”李肇基点点头,问:“赵先生,您当真是聪明,却是早早看破了我和陈平的戏码。”赵文及摆摆手:“只能算是看出端倪,谈不上看破。以往你二人演绎不和,老夫是怀疑的,但却是越演越像了。老夫也曾想,你二人不和,或许也只是演给沈大人看的,毕竟这符合御下之术。也就是你今日说了实话,我才知道,你与陈平还有那许多往事。”“越演越像吗?岂止是像呢。”早在陈平飞黄腾达的时候,李肇基就明白,二人之间已经不是立场不同了,而是争权夺利,如果二人还是一条心,陈平应该表面上表现的与自己不和,而暗地里应该协助自己去抓粤军的兵权。但陈平从未如此做过,却是牢牢的把兵权抓在自己手里,用的也都是私人。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唐沐走了进来,送了两杯茶来,显然,这种事是用不着他的,唐沐来,必然是有其他的事。“直说无妨。”借着放茶盏的功夫,唐沐低声对李肇基说了什么,但随即李肇基就堂而皇之的说道。唐沐说:“陈平将军那边的一艘船夜航的时候,撞了一艘宁远来的交通船,虽然全力解救,但上面的人无一幸免。此事,要不要向平西伯那边告知呢?”“左不过是一艘走私的船,哪里有什么需要告知的,扰平西伯烦心,就这样吧。”李肇基摆手,让唐沐退下了。赵文及微微点头,心道陈平那边得手了,而他也该早早回去,一来让陈平放心,二来也协助陈平抓住兵权。“肇基,我最后问一问,吴家父子拥立潞王这件事,你参与的有多深。”陈平根本不会认为李肇基没有参与,毕竟李肇基这个人,交友广阔,八面玲珑,前段时间在山海关与吴家父子勾连很深,这一点人尽皆知。李肇基说:“赵先生,我参与的,比你想象的深。”赵文及无奈点头:“好吧,其余的,我不会多问,说到底,你也未必会说给我听,只有一样,松宝也被吴三桂放了回来。”“是吗?”这一点李肇基却是不知道了。赵文及说:“松宝说,沈大人被软禁在了宁远,形容枯槁,行尸走肉一般,而且声言绝食至死,不奉潞王。”李肇基无奈:“想不到沈大人竟然如此刚直。”他一直觉得,沈犹龙拥立福王是因为福王比较容易获得更多人的支持,但不曾想,这人竟然一条道走到黑,再不转圜了。赵文及说:“你既然与吴三桂有些交情,若有机会,可劝说沈大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