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骑马赶来,见到苏克萨哈,怒目而视,吼道:“苏克萨哈,管住你手下这些蛮子奴才,他们若是再敢杀人,别怪老子们不客气。”苏克萨哈脸色严正,毫不客气的回应:“恭顺王,王爷有令,命你部立刻攻破敌人脊线阵地,两蓝旗就在后面跟着,会杀死一切躲在盾车后面的人。”说完,苏克萨哈打马离开,孔有德恨的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他看到,野人女真正如同洪流一般提升速度,而更后面的两蓝旗也在跟上,并且向东侧延伸,就连阿济格本人的旗纛都在前进,甚至已经进入了顺军的火炮射程之中。孔有德很清楚,阿济格拼命了,自己被夹在中间,不拼命也不行了。“上,都跟着我上!”孔有德跳下战马,从身边亲兵手中抢过大旗,呼和着藩下军队立刻发起进攻。而孔有德利用这面旗帜,立刻改变了进攻的方向,原本进攻的重点是顺军脊线的土墙位置,而现在进攻重点转向了一道河流冲击来的土坡。这土坡前面已经被当地的农民改造为了农田,土坡高出一丈有余,但坡度比较和缓,因此顺军在前沿插了很多尖锐的木桩,因为坡度的关系,盾车根本推不上去,孔有德因此一开始没有选这里为进攻目标。但现在,他必须选定这里,因为清军处于旧河道的外侧,而顺军位于内侧,那么按照一般规律,内侧的坡度会更高更陡,那么顺军就无法把重炮拖拽上来,只要没有火炮,突破就有希望。包衣们也被驱赶着前进,他们拿着斧头,去清理突破上的尖刺,汉军旗的士兵已经和包衣混在了一起,现在已经不分战斗兵与包衣了,所有人都必须前进,正如苏克萨哈说的那样,后面跟进的清军会杀死位于盾车后的一切人,就连一些被迫滞留在前沿的伤员,都被野人女真无情的捅死,一些伤势比较轻的,爬过了盾车,才暂时保住了性命。前沿的人全都杀红了眼,所有人拼尽一切的清理前面的尖刺。最前面是包衣,之后是藩下军队中的甲兵,然后是弓箭手和鸟铳手,最后是孔有德和他的亲兵督战,而这道脊线上,顺军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不断攻击着,铅弹和箭矢如同飞蝗一样射向清军,藩下军队也使用一切火力袭击着,有些铳手不顾打死前面包衣的危险,用最快的速度倾泻着火力。孔有德提着刀,举着旗,不断呼和督促着,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上面的脊线,那里有用沙袋构筑的简易胸墙,靠近了才看清楚,上面有缺口或者射击窗,但火铳都是架在胸墙上直接射击的,那么能用到这些射击缺口的就只有火炮。他招呼人扛起包衣丢弃的大木盾顶在前面,遮挡住了一些射来的箭矢和铅弹,而手里的大旗则被打出了很多的窟窿。前沿全部被硝烟弥漫,而当清军把尖木刺清理的差不多时,忽然一声尖锐的天鹅音响起,土坡上的立刻出现了一道火光,闪动着连成了一片,那是十二门虎蹲炮在开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上千枚霰弹泼洒而出,打在地上的铅弹在土坡上暴起了无数的烟尘,但前沿却是一片片血雾。在硝烟之中奋力工作的包衣和甲兵以各种姿势倒在了地面上,立刻就是一阵无法抑制且惨烈至极的嚎叫。后排远射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撼到了,四周一片混乱,眼前全是血腥的场面,而孔有德躲在木盾后,却听到了这是虎蹲炮的声音,这玩意近距离泼洒霰弹非常厉害,但装填却很慢,孔有德立刻踹翻身前的木盾,吼道:“随我冲上去,落在我身后的人,死!”杀!杀!鸟铳手扔了火铳,拔出了顺刀,三眼铳手不再装填子药,握紧了木杆,要把手里的武器当狼牙棒用,弓箭手同样抓起了冷兵器,随着孔有德冲了上来。已经很难判断双方第一波的肉搏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因为在孔有德率队冲锋的时候,野人女真也催促着前面的汉军旗和包衣吸引了火力,随即冲上了脊线。脊线上的工事并不坚固,多是栅栏或者胸墙,在过去的两天时间,张鼐把壮丁的体力用在了前沿和后方的构建上,因此进入短兵相接后,双方立刻混战在了一起,打的难解难分。孔有德带人进攻的地方率先打出了一个缺口,但缺口并未立刻扩大,而是变成了漩涡,把张鼐安排的后备力量吸引了过来,这就是布置在后面的顺军甲兵,人与钢铁被这个漩涡搅在一起,长矛、骨朵等各式冷兵器在此地挥舞,随即就是钢铁的碰撞上,各种尖锐的刀剑和厚重的破甲兵器在挥舞,与受伤者发出的哀嚎交织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似乎这里是地狱,似乎这里是深渊。魔鬼与恶魔在这里汇聚,一同叫嚷起来。原本低矮的工事因为双方阵亡者尸体的加入而变高,不论身上武器发射的弹药打在地上,都会出现一朵朵的血花。在双方鏖战一起的时候,野人女真也加入了战场,他们披着厚甲,毫无畏惧的冲杀着,与顺军的甲兵战斗在了一起。顺军中军。“东虏果然精悍耐战啊。”刘宗敏感慨说道,他亲眼看到了张鼐的布置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和伤亡,但清军仍然冲上了至为关键的脊线工事,双方的肉搏战规模大,而且烈度高,刘宗敏打了十几年的仗,但与眼前的战斗相比,都是不值的一提的。“数十年的累积和沉淀呀,消磨了大明王朝几十年,哪个不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呢?”费雷拉感慨说道,他的观摩团被授权可以出现在顺军战线的任何位置,因此当他听到汝侯的感慨后,忍不住说道。事实上,观摩清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同样在他此次的任务之中,费雷拉曾经多次与李肇基一起讨论这件事,李肇基对清军的战斗力评价之高,曾经让费雷拉有些觉得过分了,但现在看来,清军不愧是天下强军。“汝侯,让我去支援右翼吧。”李来亨抱拳说道。刘宗敏摇摇头,他说道:“现在局势还在义侯的掌握之中,他还有足够的后备力量,你休要妄动。”李来亨在过去的各类事件中声名鹊起,被李自成所喜欢,但他终究没有自己的营头,所以只能被前线的主将们来差遣。刘宗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忐忑,因为脊线是顺军右翼的最高点,过去之后,就是由旧河道改造来的平坦地面,而清军的骑兵若是越过,顺军右翼就崩溃,面临夹击的态势。思来想去,刘宗敏拉着李来亨说:“你立刻去问义侯,问他是否需要支援,需要什么支援,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点。”支援是一个学问,刘宗敏此时也发现张鼐布置防线的妙处所在,现在清军的进攻在右翼最侧面,这些主力军队实际上已经位于自己中军之后了,如果自己发一支强军,正面下去,就可以侧击进攻的清军,若是操作得当,甚至切断其退路,当然,清军也意识到这一点,在双方鏖战脊线的时候,多尔衮也亲率中军压上,挤压了两军之间的战场空间,让刘宗敏的侧击计划逐渐失去机会。李来亨很快去了,但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刘宗敏大为吃惊,因为张鼐给刘宗敏设定的时间点就在他的大纛上,如果义侯的大纛倒了,就可以派遣军队支援,但不是从正面两军之间夹击,而是从后面绕行。右翼。双方的接触线在脊线前后附近,清军不断的突破,两蓝旗也已经登上了脊线参战,而顺军不断的增调步兵上前,张鼐派遣精锐,从薄弱处不断发起反冲击,双方形成的阵线如同一条丑陋的虫子,不断的扭动着,而每一次扭动都代表着脊线的失守或者重新夺回,也意味着以百计数的生命消逝。孔有德进攻的土坡从一开始战场漩涡,变成了绞肉机,上千人倒在这里,但依旧无法从这里打开缺口,但孔有德不敢抽身,甚至不断的增派兵力,连炮手都捡起死人的武器冲了上去,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退,顺军就会从这里攻下去,把进攻的清军切成两段。冲击与反冲击在脊线上不断发生,死亡成为了这里的主旋律,一波又一波的后备力量填进去,但往往掀起不了一点浪花。除了骑兵,清军主力已经全部登上了脊线,阿济格已经渐渐感觉到人手不足,他不断命令两蓝旗的骑兵下马,步战参与战场,但是仍旧无法突破脊线的防御。阿济格就要忍不住向多尔衮索要援兵的时候,多尔衮却亲自来到了他的面前。“阿济格,你干的漂亮,打出了满洲诸绅的血性!”多尔衮一见到自己的兄长,立刻下马,主动抱住了他,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的神色。阿济格看了看多尔衮身后跟着的两黄旗的将领,鳌拜、遏必隆等都在,他不由的说道:“我还没有打开缺口,这是我的过失。”多尔衮哈哈一笑,说道:“这没什么,是流贼右翼的兵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所以我给你带来的援兵,两千两黄旗的甲兵和两千两百旗的骑兵,我看到你手下还保留了三千外藩蒙古的骑兵,这很好,七千人,足够给敌人致命一击,你准备怎么干?”听到这些话,阿济格忍不住眼睛通红,多尔衮不仅带来了援军,还在外人面前尊重他左翼最高指挥的身份,阿济格立刻说道:“我要把所有人都派去大沙丘,甲兵们突破后,立刻投入骑兵冲入敌人后营。”多尔衮问:“为什么选择在那里。”阿济格说:“就在半个时辰前,苏克萨哈攻占了那里,但被流贼反击来了,他告诉我,上面的所有火炮都被他破坏掉了,前沿的所有工事也一扫而空,而沙丘之后非常平等,利于骑兵冲击。而且,那里后面就是流贼右翼主帅的旗纛,如果我们攻击的迅速,或许可以把那个叫张鼐的家伙弄死。”多尔衮点点头:“非常好,就这么办吧,我会带中军继续前压二百步,你放心冲击,流贼的中军不会有侧击你的机会,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