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洛发表了一阵慷慨激昂的演说,但应和着寥寥无几,只有阿巴泰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不断的叫好,这是博洛的弟弟岳乐,此时的他只有十九岁,还没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因此一直被阿巴泰按在了身边。除了他,年长的宗室和固山们都是神色不变。济尔哈朗冲着博洛招招手,博洛满含希冀的走了过去,但济尔哈朗迎面却给了他一个巴掌。“这里不需要你的勇敢,外面有的是不怕死的奴才,我需要你的智慧和谋略。”济尔哈朗给了博洛一个清脆的巴掌后,淡漠说道。岳乐眼见哥哥被打,作势就要上前,却被阿巴泰直接拦住,岳乐焦急说道:“阿玛.......。”“打的好,如果是我,会给他十鞭子。你记着,日后打仗,顺风顺水也就罢了,若是受挫,绝对不能愤怒,越是愤怒越是会办蠢事。为将者,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尚如此,若是不成.........那是要亡国灭种的。”阿巴泰脸色严正,对儿子叮嘱说。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外人打,但阿巴泰知道打仗的学问,绝对不是勇敢无畏就可以掌握的。如果说济尔哈朗的巴掌让他冷静的话,那阿巴泰的话则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济尔哈朗这才说道:“七哥,咱们现在没有炮,能用的就只有盾车了,用盾车试一轮,若是打不下来,就退回盖州,等锦州来的红衣炮到了再说,七哥认为如何?”阿巴泰说:“你我是一个心思,只不过我问了问经办的奴才,纵然临时造了一些,咱们也只有不到九十辆盾车。”按照清军的规矩,每百人就该有四辆盾车,此次南下清军八千余,该有三百多盾车,但盾车也非常沉重,而清军一路疾驰南下,只在海城一带收拢了一些,到了盖州,临时改造了一批防御力较小的盾车,但数量也只有八十多辆。济尔哈朗淡淡说道:“要说对付明军,八十辆车少了些,但对付眼前的贼人,却是多了些,看起来也摆成两排,甚至三排。”阿巴泰先是一愣,继而周围人都明白过来了。东方旅的大小方阵,火力强劲,使用盾车,就是为了防御其火力,但问题就在于,东方旅的方阵正面宽度实在是太窄了,小方阵正面只有一百五十米宽,考虑到盾车需要机动,也就摆开三十多辆盾车,以一辆盾车掩护二十名士兵来说,也就掩护六七百人,而这些人面对的则是六百名东方旅士兵和多达五门的火炮。索尼则是在一旁说道:“两位王爷,咱们可就这一副家当了,不能轻忽。”说着,他上前一步,用佩刀的刀鞘在地上画了一个正方形和一个长方形,代表东方旅的两个方阵,然后说:“我们自然是要进攻西北这一面,若是摆开两三列盾车进攻,后面这个方阵拆分出一批人绕两翼攻打我们的盾车大阵?”“难道我们就不能摆开两翼骑兵掩护吗?”岳乐高声说道。阿巴泰瞪了儿子一眼,骂道:“你给我闭嘴,你以为这是打明军吗?”若是打明军,盾车自然是要在骑兵掩护下推进,骑兵布置在两翼,在盾车阵列后面,让盾车顶着明军各式铳炮发射的霰弹进攻,一直前进到距离不到十步,然后让盾车后的清军以清弓大箭射明军的面部和咽喉,在这个距离上,熟练的射手可谓百发百中。但问题是,眼前的不是明军。野战对付明军,骑兵在两翼展开,只要不接近到一百五十步,就不会有什么有效火力,但面对东方旅,至少五百步才是安全的,这样的掩护是否存在效果呢?博洛蹲在了索尼画出的图案旁,他细细看着,完全入神,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也在旁边划拉起来,济尔哈朗没有让人打搅他,过了一会,见博洛掰断了树枝,他才问:“博洛,可是有什么想法。”博洛说:“郑亲王,我以为,盾车可以掩护,但不应该是排成两三列的横阵,而是以夹角前进。”说着,他在游阵的西北正面划拉了两根线,一根近乎与要进攻的正面形成直角,也就是从北角一直往西北延伸,而一根则是与第一条线形成四十五度延伸,两根线就是博洛安排的两排盾车,形成的四十五度夹角,就可以护住相当大的一片区域。这一画出来,还未进行解说,所有的人都是看呆了,济尔哈朗索性盘坐在地上细细琢磨,这两条盾车防御线形成的夹角直接顶着对方方阵的北面角炮兵,那里有三门火炮,若是正面射击,炮弹则是会遇到很多盾车。济尔哈朗有着与明军作战的丰富经验,他很清楚,若是人排成一排让红衣大炮打,一炮打死十几个人,但盾车却硬的很,很难洞穿超过两辆盾车。阿巴泰也瞧出了门道,说道:“郑亲王你看,这里的轻便红衣炮,若是打正面的这盾车线,打中了一炮也就打坏两三辆,若是打斜着的这一条,打中了也是打一辆,因为斜着打,除了推车的奴才,士兵是不会被打死的。”济尔哈朗重重点头:“若敌人当真有胆量从本阵分兵进攻,就算咱们的骑兵掩护不及时,其展开之后难以施展。从东面展开,面对的是一排盾车,咱们把弓箭手布置在盾车后面,以盾车为掩护,就他们那群没有披甲的铳手,会被射成刺猬。要是在西面进攻,就更有意思了,他们会进入斜线盾车和敌小方阵之间,他们的铳炮就不敢打了。当真还是战法,好战阵。”说到这里,济尔哈朗哈哈大笑,拍了拍博洛,对阿巴泰说:“七哥,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呀,我怎么没有这种好福气呢。”博洛被这么多人夸奖,并未飘飘然,而是搓掉方才的夹角盾车战阵,然后往前画了一个更为接近主攻点的,说道:“郑亲王,阿玛。我这个法子,可不是用来直接破阵的。”济尔哈朗说:“那你来说,细细说。”博洛说:“咱们的盾车虽然坚固,但必然会被敌人火炮打碎,我的意思是,盾车前进到距离敌人一百步就暂时停下,利用弓箭手抛射轻箭,先把敌人布置在尖角的这三门火炮消灭了,我瞧过了,他们那里,只要用火器的兵,一概不披甲,一百步抛射的轻箭,仍然可以造成伤亡。然后把炮兵驱赶了后,再前进,让斜着的这条盾车线与敌人步兵平行,距离五十步,甚至更近,让弓箭手射他们的正面,先把他们射崩了,再让让后续跟上的甲兵冲阵。”济尔哈朗用刀鞘在两翼侧点了点说:“如果敌人本阵的步兵包抄你的两翼呢?”博洛用脚搓掉了盾车代表的横竖线,然后重新画了图,一根与西北的常备营所在的横阵平行,一根则与之垂直,形成了丁字形的阵列。博洛说道:“如果敌人从两翼开攻,垂直于敌人进攻的盾车向西侧移动,从东侧进攻我们避之至西侧,从西侧进攻,我们避之至西侧,然后依仗盾车进行抵御,以弓箭与没有防护的敌人对射,我们必胜。”阿巴泰皱眉:“那为什么不把盾车分成两队,组成两条防御线,这样敌人即便两翼同时进攻,也可以防御。”博洛说:“阿玛,我们的目标是摧毁敌人的方阵,如果只是防御,敌人进退自如,除了杀伤敌人,如何能破阵?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敌人受不住,结阵往榆林铺方向突围。如果是我,我会留下十几辆盾车在本阵,待敌人两翼进攻的时候,以盾车掩护一部分弓箭手侧击正在进攻的敌人,与盾车后的友军两面夹击,迫其崩溃,待其溃兵回营,以骑兵尾随,直破敌阵,若是运气好,或敌人本阵都会被咱们的骑兵杀透了。”济尔哈朗看向阿巴泰,这位老将似乎还想用什么言语驳斥博洛,但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济尔哈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样,七哥,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一代人是老咯。”阿巴泰无奈拍拍手,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作为一个男人,被其他的男人超越或许会心有不甘,但被自己的儿子超越,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按照博洛的法子办,七哥,你指挥骑兵准备突阵,博洛,你跟我来。”济尔哈朗说道。博洛说:“郑亲王,让我来指挥盾车吧。”“你,你太年轻,这等重要的事怎么交给你。索尼,攻击的盾车部队,交由你来指挥。”济尔哈朗看向索尼,说道。索尼先是一惊,继而点头:“是,郑亲王,奴才这就去筹备。”阿巴泰见索尼出去,对济尔哈朗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盾车实在靠近,所谓进攻,就是前出防御的,必然是被东方旅的各式火器集火攻击,尤其是那些火炮发射的实心炮弹,盾车无法防御,即便在盾车内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济尔哈朗如此安排,也是惜才,博洛有大才,他可不想这个年轻人去冲锋陷阵。在济尔哈朗的安排下,清军开始移动,而方阵里正在指挥防御的李肇基随即有了反应。两个方阵之间距离只有五十米,而方阵之间就是死亡之地,除了被发疯的战马带入其中的倒霉蛋,不会有人进来,因此两个方阵之间的通联是顺畅的,在清军的进攻初见端倪之后,杨彦迪立刻派遣巴莱去汇报。之所以不派普通的传令兵,是因为传令兵只能带去口信和书信,无法传递太多的消息,也无法理解全局,但巴莱担任参谋一类的职责,远胜传令兵。等巴莱抵达本阵后,在一个弹药箱上铺开了杨彦迪亲笔手绘的简图,两个线条就勾勒出了清军的进攻意图,巴莱按照杨彦迪交代的,借着简图,仔细讲解杨彦迪对清军进攻战术和意图的猜测。杨彦迪显然没有猜到清军的盾车进攻是前进之后防御,在破坏火炮阵地后,利用盾车掩护进行抛射打击,并且有后手夹击出来侧击的步兵,但这种盾车布置的优劣,杨彦迪已经看的出来,即便其只是进攻游阵,也是巨大的威胁。“地图。”李肇基对亲随吩咐说道,然后喊道:“把所有的营长官叫来,我们要发动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