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岛。海风吹拂,济州岛号划破波光粼粼的海面,靠到了距离金门岛不过百米的距离,下锚停下。而在这艘漂亮而威武的重巡后面,则是十几艘大大小小帆船组成的舰队,延伸了好几里,给金门岛上的沉重的威压。郑彩的船更多,但没有一艘能比得上济州岛号,所有的船加起来,重炮也不及济州岛号多。再加上郑联被俘,却被释放回来,连抢来的粮食和财富都一并送还,郑彩就知道,自己有必要冒险前往济州岛,和无数次听说,从未谋面的李肇基好好谈谈了。郑彩带着二十人登上了济州岛号,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束着紧宽的皮带,一把金柄马刀悬挂于右侧,另一侧则是一把燧发手枪,他的身后披着熊皮披风,身后站着一队亲随,桅杆顶部,织金青龙旗猎猎。“李肇基,李掌柜?”郑彩问。李肇基微笑:“郑彩郑大人?”二人相互点头,却没有行礼,并行进入了临时搭设的官厅之中。在寒风凛冽的海上,可以借此避风,官厅里有烧热的火炉,火炉上的壶盖嘎达嘎达的响动着,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要护卫随行吗?”李肇基问。“客随主便。”郑彩说。李肇基哈哈一笑,对身边唐沐等人说道:“你们去吧,我们不是生死仇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郑彩微微点头,他已经两次感受到了李肇基的诚意,把他弟弟放归只是一次,另外一次就是李肇基其实可以顺风突袭金门岛上的船队。在东方商社大舰队抵达之前,郑彩的主要敌人是岸上的夏国相,为了避免夏国相袭击,他把舰船停靠在了金门岛的外海,而恰恰是大舰队可以袭击的。二人在官厅里坐定,郑彩说:“李掌柜,你是沈犹龙派来攻击我的吗?”从郑彩的角度来想,这是最大的可能。而李肇基微微摇头:“并不是,这一次我只代表东方商社,与大明无关,与夏国相也无关。”“是吗,听起来很合理,那你想做什么?”郑彩问。李肇基说:“郑大人,以往郑家屡次针对我,你也参与了。但现在郑家落魄了,曾经的闽海王家族已经四散。只有我可以取而代之,而你呢,我却还想延续郑家的辉煌,因此,咱们是敌人。可并不是所有的敌人都要拼个你死我活,不是吗?但你我要想共存,都活下去,就要各自拥有自己的道路。”郑彩微微点头:“我洗耳恭听。”李肇基说:“首先,你不能归附南京的大明朝廷,沈犹龙与我合作,却一直忌惮防备我,你若投了沈犹龙,肯定还是要与我为敌,你们郑家在东南沿海经营了几十年,黑白两道都有门路,找我麻烦,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我可不想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因此,如果你坚持归附南京朝廷的话,那我们只能打一场。我会联合一切力量消灭你,夏国相是其中一个,我的舰队里还有英国船队,当然,如果有需要,荷兰人也会前来助战的,但我暂时不需要他们的帮忙。”“我郑家归附大明很多年了,你不许我效忠弘光天子,岂不是断了我郑家的退路。”郑彩说道,但他细细思索,说道:“你或许有其他想法,说说看。你不会想让我投降你,加入你的东方商社吧。”“不会,你们太大了,大到我无法一口吞下,大到吞下了,会影响东方商社的团结和我的权威。”李肇基微笑说道,脸上却没有一丝戏谑的表情,他是认真为郑彩考虑的。“继续,我在听。”郑彩说。李肇基说:“我想您应该考虑过退路。落草为寇,当一个海贼?显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无论是夏国相,还是大明官府,亦或者南方沿海所有想出洋买卖的商人,都会想干掉你。我自然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有下南洋,你信仰天主教,曾经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有过很深的渊源,你可以去巴达维亚,投靠荷兰人。但是我也很清楚,荷兰人喜欢你的财富,喜欢你在华人之中的影响力,但绝对不喜欢你这一百多战船还有近万士兵,当然,这些人大部分不会愿意下南洋的。下南洋,或者投奔荷兰人,你后半生,就只能做一个富家翁了。这对于一个叱咤多年的将军来说,似乎是一种痛苦。”郑彩微微点头,却并未说什么,而是自己沏茶给自己喝。李肇基说:“还有一个选择,你可以去投满清或者大顺。他们都需要水师,但这也不是什么好选择,现在是十一月,还有四个月才能到南风季节。你要是投了满清,你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允许你存在,而且现在郑芝龙已经去了辽东了,你投满清,你的船队你的兵,还会是你的吗?你要是去投大顺,那就有意思了,你可以成为水师提督,甚至还会得到爵位,但你无法再做走私买卖了,李自成是不会允许你这个福建人与南方有联系的。你终究还是外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渐渐被替换掉。”郑彩努力维持着平淡的表情,但李肇基却把他的将来剖析了个明明白白,所有的选择都已经展示了个清清楚楚,以至于听到最后,郑彩的脸上已经是狰狞的表情了。他的选择有好有坏,坏的选择是他不愿意的,而好的选择,就是现在就要面临生死存亡。李肇基见郑彩已经有些过于激动了,于是说道:“所以,郑大人,咱们两个应该合作一下,我给你一条更好的退路,而你给我我想要的。”“什么退路?”郑彩问道。李肇基笑着说:“你可以去日本啊。你对那里很熟悉,德川幕府也知道的你的名声。而现在的局势你也很清楚,因为佐渡金银岛,东方商社与日本进入了敌对状态。日本没有像样的水师,而荷兰人无法提供他们想要的帮助,日本已经在建设自己的水师了,而你去投奔,带去七千人船,一定会得到重用的。你的生意不是一直以东洋航线为主吗,贸易依旧可以进行。你不仅可以保住现有的一切,甚至在日本还可以更进一步,还可以保留东山再起的机会,或许将来有一日,你如闪电般归来,剿灭我的东方商社,然后成为中国海的王,不是吗?”郑彩陷入了沉思,忽然他抬头,问道:“郑联和你说什么吗?”李肇基茫然看向郑彩:“我没有见他,他一直在叫骂不停。我这个人心胸狭小,如果被他骂一顿,我或许不会把他送还给你。”郑彩有此一问,是因为这是他的备用计划,如果受抚弘光朝廷的计划不成功,他就要去日本,而如果在日本再不受待见,他就去巴达维亚,或者南洋某个安全的国家,去做富家翁。“你给我指了这么一条路,你能得到的好处什么是呢?”郑彩盯着李肇基的脸,问道。李肇基说:“钱,我喜欢钱。我知道,你有很多钱,你本人就很有钱,而且你利用郑芝龙被俘,还把郑家的人和财富也聚集到了金门岛上。属于你的,我不要,我要郑芝龙家的。当然,除了他的钱,我还要郑芝龙的夫人、儿子这些血亲。当然,我不会害他们,我和郑森是好友,我希望他在失去父亲后,可以和母亲、兄弟、妻子团聚。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或许这几天就到了,我希望他到了之后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亲人。”李肇基的最后一句话更多的是威胁,郑森是郑家的嫡子,很早就确定的继承人,比他郑彩这个趁机夺取权柄的家伙要正统的多。而郑森已经得到了弘光朝廷的承认,还被封了延平伯,并且被赐予了国姓。不仅如此,郑森还被沈犹龙安排在了京营里,可以说,郑森是沈犹龙最信任的将领。这些消息郑彩已经获得,只不过被他封锁了,而如果郑森带来朝廷的旨意招抚,金门聚集的这些郑家人,多半是要投奔的。“难怪你率舰队这个时候赶来。”郑彩冷冷说道。李肇基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他说道:“是的,我就是找了这么一个时机。我希望快速解决,不希望郑森赶到,当着他的面,我不好意思强要他家的财富,而如果夏国相从北面赶来,他肯定挑起战争,和我一起分享金门岛上的财富。所以,郑彩,我们应该好好合作一番,你拿钱,我替你消灾。”郑彩咬牙:“你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吗?你就敢狮子大开口的全部吞下!”李肇基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麾下这支舰队,让我有实力取代郑家,也让我有胆量敢吞并他的一切。其实你心里清楚,郑家最大的财富,属于夏国相和郑森。”郑芝龙是郑氏海商集团的领袖,他拥有很多的财富,但他的财富与大明的士大夫一样,大部分转化为了土地,在福建和广东,到处都是郑家的田庄。其中位于漳、泉两州的,自然会被夏国相夺走,但其余的,郑森会去继承。郑彩问:“你怎么保证,我离开之后,你不会袭击我的船队?我去日本,是要与你为敌的,难道你会放过自己的敌人。”李肇基笑问:“你怎么保证,你会把郑芝龙家的财富全给我,而不是假装是自己的,然后带走?”李肇基的问题让郑彩无法回答,事实上,双方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对方能满足自己的需求。“那还有什么值得讨论的?”郑彩问道,他直接站起身来,作势欲走。李肇基哈哈一笑:“本来就没什么好讨论,因为我们的地位不对等,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覆灭你的舰队,但你只能听我的安排。”郑彩怒不可遏,他站起身,打开了官厅的门,看到外面紧张对峙的双方人马,脸上的狠辣与不甘渐渐舒展开了,他知道李肇基这句话是事实。郑彩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强迫自己的镇定下来,关上门,转头说道:“说吧,你想怎么样?”李肇基从桌子下面取出了两个木盒,里面各一卷盘香。他用火焰点燃之后,递给郑彩一盒说道:“这香能燃烧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带上你的人和船滚出金门岛,去你去该去的地方。一个时辰后,我就进攻,到时候,你会面临,我和夏国相、荷兰人、英国的联合进攻,还有郑森的招抚与分化。”“你.......。”李肇基突如其来的强势让郑彩更加愤怒。李肇基却淡淡一笑,盘腿坐在椅子上:“香在燃烧,时间在推移,属于你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