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子微微摇头:“仅仅是一个态度是不行的,关键是政策,不然下面人没法执行。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海军的战舰在辽东海岸捕捉到了一艘从南京发往满清的船只,而这艘船又购买了我们的行水令牌,该如何处置?”刘明德一时语塞,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陈六子说:“如果我们的态度是反对的话,那管他购买与否,都可以直接拿下。”李肇基微微摇头:“我们不能直接反对大明的联虏平寇战略,据我所知,这算是整个大明上下都赞成的战略。我们不能与大明全体官僚体制作对,老刘说的没错,我们的态度就是不直接反对就可以了。目前来说,大明经济实力强,大顺国力强和满清军力强,但再过今年就不一定了,大明裹足不前,难以改革,实力不会有明显的进步而满清受限于整体国力,亦无法保持军事力量上的优势。联虏平寇方略,是我们操纵大陆均势的办法之一。”陈六子笑着说:“那政策呢?”李肇基说:“首先大家要知道一点,行水令牌不是一个不受限制的通行证,其只有一年期限,上面会写明船只的出发地和目的地,而我们不会开出从大明前往辽东的行水令牌。因此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只要想要进行惩处,就一定会有理由。其次,便是我们的政策,我认为满清与大明之间的人员和信件来往是可以接受的,但物质和军队不行。满清的一切不足都可以由大明来补足,双方可以联合,但是否要互补,则要受我们的控制。另外一点我们清楚,那就是双方之间的来往我们是切断不了的,尤其是满清已经出兵朝,鲜的现在,等他们控制了朝,鲜海岸线,联络的渠道就太多太广了。因此,我们要建立外交船制度,给予大明和大顺两方各一个专门的外交令牌,拥有外交令牌的船只拥有特权。其人员不会被扣押,私人物品不会被检查,但若是走私货物,则另当别论了。”刘明德立刻快速把这些记录下来,说道:“这些我会和赵先生说明的,但还是莫要行诸于文字的好。”“当然,最好也不要公开。”李肇基笑着说道。见刘明德再无其他事情,李肇基说:“再有一件事就是出兵琼州府,广东的事,大体已经定下来了。陈子壮会前往南京,出任礼部尚书,两广总督则由钱谦益的学生瞿式耜接任,这是一个难打交道的人,但不需要我们过多担心,有我们的广东朋友和他针锋相对。琼州知府则由马崋芝接任,他是黄莞楼的女婿,曾任担任陕西凤翔的知府。大顺打到凤翔,马崋芝就投降了,在我们的帮助下,重新回到大明。当然,马崋芝投降过大顺的事隐去不表,在公开的消息里,他是挂印离去的。这样一个人出任琼州知府,对我们还算有利。只不过,有一个坏消息是,曹君辅出任琼崖参将,他是沈犹龙的心腹。幸运的是,他还未到任,此时还在路上,而马崋芝已经抵达了广东。因此我们要立刻出兵。”曹君辅原本只是琼州卫所的一个百户,在粤军建立的时候,他被抽调进入了新编军里,担任了千总,掌管一营,一直在沈犹龙麾下效力,虽然谈不上战功卓著,但也是忠勇可嘉,是一个合格的军官。这一次出任琼崖参将,沈犹龙只让他带了二十来个亲兵折返琼州,而且也没有给予足够的军饷,更多的起到的是监督的职责。“陆军在改革,几个常备营刚刚完成扩编,新的队列队形还未训练完毕,是否能晚一个月出发?”杨彦迪问。李肇基摇摇头:“海军呢?”“陆战队和陆军的情况差不多,尚未达到作战状态。”陈六子说。李肇基立刻说道:“陆军和陆战队各出一个步兵营就可以了,再加上近卫部队,出兵琼州。刘顺负责这次战役的指挥,阿顺,散会之后,你立刻筹备出兵,三天内就要登船。”“是不是太急了一些。”刘明德立刻问题。经历了刘利降清的事,商社上下对刘顺本就有些偏见,而这次出兵,军队来源复杂,而且刚刚经过改革,刘明德担心自己的侄子会遭遇挫折,坏其前程。李肇基说:“我恨不得现在就把兵调到琼州去。诸位,之所以这么急迫,是因为,假如我们的军队不立刻出现在琼州,那里的仗就要打完了。”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琼州的黎民暴,乱贯穿了大明始终,也让大明总结出了一套非常熟练的平黎方略,这次的黎民暴,乱与历史上的并无多大区别,就是熟黎和生黎联合起来,围攻了位于内陆的定安县城。而当地大明官员随即就开始平叛和招抚,联合了忠诚于大明的黎垌土官展开行动。若不是粤军建立,把琼州卫所等军事机构的精锐抽调一空,现在说不定已经完成平黎了。是马崋芝快速到任之后,约束了明军,才让平叛的过程延缓了下来,给予东方商社军队进入的机会。李肇基虽然没有让麾下军队与明军对抗的意思,但军队在琼州,之后勘探和开发海南的铁矿就会变的更为便利。反正军队都是要训练,在哪里训练不是训练呢?“老刘,你找个合适的时间,去一趟香港,与咱们广东的朋友聊一聊,贸易上的事,多找几个伙伴不是坏处。还有琼州铁矿开发,要多拉一批人。最后就是把东方银行要建立的事和他们说清楚。我们的银行暂时不接受入股,但可以接受存款,他们都有优先权。”李肇基对刘明德说道。刘明德点头:“好,我会安排时间,尽快去一趟。”“大家还有其他事吗?”李肇基又问。众人看看,都是摇头,纷纷上缴刚才分发的材料,准备离去,杨彦迪虽然也上缴了,但却打断了众人的离去,说道:“郑彩的手下在淡水传播了很多谣言,惹得城中军中颇为动**。现在陆军又在裁减,不知大掌柜能否给了明白话,我也好和底下人交代。”李肇基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需要给你的手下交代,那不是他们能够知道的。你告诉他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如果谁必须要一个交代,让他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说到这里,李肇基看向赵长水,问道:“郑彩的手下抓到了吗?”“抓到了,那几个人跑去了大员港,但却投奔了郭怀一。”赵长水忍住笑,说道。郭怀一是大员一带的华人代表,当年的十八芝之一,郑彩的手下在淡水传播了谣言去投奔郭怀一,理所应当,但郑彩却不知道,郭怀一与商社交好多年,他的私生子郭旭是商社重要成员,郭怀一根本不会庇护他们。“好,把这几个人带到淡水城门口,枭首示众.......一个月!”李肇基说道。郑彩已经抵达了日本,正如李肇基猜测的南洋,急于建设一支海上力量的日本江户幕府接待了他,并且给了郑彩一个濑户内海奉行的职位。让他的船队驻扎马关一带,同时照顾濑户内海和对马海峡。当然,主要负责濑户内海的守卫工作,因为郑廷球背靠琉球,靠着抢掠日本沿海,逐渐做大,郑彩的抵达,正好可以屏护日本沿海。只不过,郑彩仍然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在日本安顿好了之后,立刻派了几个人来,说是要用郑家海贸账本,从李肇基这里交易六十万两银子。李肇基知道那本账本的重要性,也认为六十万两价格是合理的,只不过暂时不需要从郑彩手里买。而郑彩得知后,立刻命令手下在淡水散播谣言,说李肇基在金门岛,得到了郑家积攒二十年的财富,超过了一千万两。若只是这么一句空话,或许别人会不信,但双方讨论账本的时候,李肇基曾经讨价还价,但即便是最低价也没有低于过四十万两。一本账本都价值数十万两,那郑家积财上千万,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了。原本商社因为改革就有人心中不满,尤其是陆军之中,得闻这个谣言,聒噪起来,他们认为,哪怕没有那么多,也不会少,不用裁减陆军。李肇基对这些人的声音根本不予理会,一些中层军官的聒噪不会影响他的战略,但杨彦迪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当众施压,让李肇基感觉不快,先杀制造谣言的人,算是给他一个提醒,若控制不住那些军官,李肇基不介意用一些强硬手段。“对了,告诉下面人,郑彩手里的账本值一百万。”李肇基又补充说道。杭州,运河。三月的杭州已经春意盎然,温暖的海风吹拂过这片富饶的土地,让空气之中夹杂了许多脂粉的香气。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论东方的战争进行的多么惨烈,至少在这东南的角落里,仍然是富足美好的景象。运河两岸都是酒肆茶楼,那里是富人和官宦的聚集地,而运河上的游舫,隐秘而舒适,只有最懂得享受而且富贵不凡的人,才拥有这种享受。沉壁号在整个江浙都是一艘闻名的游舫,这艘游舫有着华丽的装饰和较快的速度,而它的主人在江浙赫赫有名,便是富商程璧。程璧是鼎鼎有名的豪商,不仅有钱,而且颇有义名,正是当今首辅沈犹龙的座上宾。在沈犹龙率粤军北上勤王的时候,程璧直接捐输白银十万两,而当沈犹龙拥立福王在松江登陆的时候,程璧又捐十万两,一时在江南商人里,风头一时无两。而做海贸的商人里,程璧之名尤其盛烈,在东方商社崛起之后,他是第一个与其合作的,在淡水造船厂采购了经过改装的沙船,绕行济州、日本、琉球,避开福建郑家,与淡水往来贸易,现如今出洋的买卖做的很大,亦是李肇基的知交好友。船上是一副富贵气象,吴侬软语,脂粉酒香,满船尽是富贵之人,觥筹交错之间,忽然沉壁号船体微微晃动,外面传来一声撞击,有人摔在地上。程璧淡淡一笑,问道:“可是温百陵先生到了?”“正是老夫。”外面又是一声爽朗的男声,却是毫不客气:“你这船,老夫就不上了,出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