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笑着说:“这和明国商人欠郑家的钱是一个道理,郑家也借荷兰人的钱做买卖。在温百陵那里,我得到了一些具体的消息。”大约在崇祯十三年的时候,那时的郑芝龙已经成为福建总兵,彻底控制了中国商品的输出渠道,结果就是荷兰商船采买不到足够的中国货物,因此无法在日本获得足够的白银和铜,而这些贵金属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东方内部贸易之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在崇祯十三年时,大明朝廷下令不许前往日本贸易,因此郑芝龙与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了对日贸易协定。郑芝龙每年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贷款一百万荷兰盾,大约相当于二十五万两白银,这些荷兰盾会使用三个月,每个月的利息是百分之二点五,而换取的则是荷兰船只免费为郑芝龙运输前往日本的货物。此外郑芝龙答应,双方在日本出售的货物规模是一样的,但荷兰人出售货物的百分之四十利润要交给郑芝龙。当然,在这个协议之后,郑芝龙发现,朝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日本的贸易,而且因为朝廷限制,反倒是其他人去日本贸易减少了,因此他并未完全遵守,反而偷偷垄断了对日贸易。以至于到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荷兰人就几乎采买不到生丝等这类在日本很有利润的货物了。而郑芝龙依旧继续着这样的协议,毕竟每年二十五万两银子,却只有一万八千两的利息,这下连买卖的本金都有了,还能白嫖荷兰人的货船空间,和百分之四十的利润。因为每年一结,所以崇祯十七年荷兰人贷给郑芝龙的二十五万两银子还没有归还,何斌发现的就是这笔钱。听明白这些,李肇基说道:“郑芝龙借荷兰人的钱,关我毛事,反正我是不还的。父债子偿,让他去南京找郑森呀。”何斌说:“但是我认为荷兰人与郑芝龙达成的协议很有意思,值得我们参考。或许,我们也可以这样与荷兰人进行合作,毕竟,我们的商船是无法开往日本长崎的。”李肇基想了想,摇摇头说:“算了,这样的事,还是留给我们大明的伙伴吧。”荷兰人与大明、大顺进行直接贸易是早晚的事,李肇基能控制的,也就是收取其行水令牌,直接拒绝并不会带来好处,答应的话却可以从荷兰人那里得到其他的好处。虽然商社的船只不能前往长崎,但大明的船只可以。松江府城,南楼。李香君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热闹的街道,和静谧的河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她的怀里还抱着那只从南京带来的波斯猫。“姐姐,我买了好些花,你要不要一起去码头,我们将它们不知道沉壁号上去,那艘船现在光秃秃的,可难看了。”卞玉京笑着说道。李香君微微摇头,神色黯然。“你可要去看看船上的雏燕,叽叽喳喳的,比这街面还热闹咧。”卞玉京又说。李香君又是摇头:“你自己去看吧,我哪里也不想去。”卞玉京说:“姐姐不是哪里不想去,而是在等人吧。自从柳姐姐和顾姐姐走后,你越发魂不守舍了。”李香君没有理会卞玉京的打趣,她认真问道:“如是回了南京,顾眉呢,她去了哪里,若是去南京,为什么不一起去,若是没去,又去了哪里呢?”卞玉京笑着说:“李先生不是说过了,如是姐姐随她去,顾眉另行安置。姐姐是不是担心,顾眉被安置到了淡水去了吧。”“多半是的.......她倒是先一步见到他了。”李香君喃喃自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上了楼,说道:“姑娘,院子外来了一辆车,几个杂役,说是送东西的。”“回了便是,谁家的东西我们也不要。”李香君随口说。丫鬟又说:“说是淡水来的李先生让送来的。”李香君登时起身,与卞玉京携手下楼,到了院子门口,见到两个青衣汉子和一个马夫,汉子脸上颇为精明,而车上载着各式杂物,还有鲜嫩的菜品。“你们是李先生派来的人吗?”李香君立刻问道。青衣汉子点点头:“是,大掌柜原本早上就到了,但昨天在上海因为一些事牵绊了,所以今天才到。昨天安排我们到这里来,说是中午要在南楼宴客,让我们采买了不少东西。请南楼的两位姑娘看看,还缺什么,按照两位口味,再增添些,若有可用的厨子,请指个地方,小的们就这去请。免的误了时辰。”卞玉京抱怨说道:“他可脸皮真厚,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李香君则是问:“请问小哥,李先生要请什么人。”青衣汉子说道:“有休宁的程璧先生为代表的江浙几个大商家,也有新到任的松江知府陈上川陈大人,太平伯王伯爷,还有几个商社的高层和友人。”“没有女人吗?”卞玉京问。青衣汉子说道:“正式宴请,并非寻欢作乐,不会有姬女乐人相陪。大掌柜还说了,请两位姑娘代为打理,他定当感谢。若两位愿意出席,他也欢迎,若不愿意,请两位姑娘帮忙寻个安静的地方,免的打搅。”李香君说:“便在这里宴请就可以,我们有自己的厨子,把这些杂物和菜品送到后厨就是了。”在安排完杂役之后,李香君与卞玉京便是与丫鬟一起收拾了花厅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李肇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哈哈,两位美女,有没有想我啊。”听到这声音,二女皆是眼睛一红,李香君啐了一口说道:“哪个想你,一来松江便是使唤人,没来由的为你忙活半日。”卞玉京却是上前,飞起一脚就要踢李肇基的小腿,李肇基连忙躲过,轻咳一声,说道:“不恼,也不闹,我朋友马上进来了。二位美女给些面子,今日要谈正事。”“你要谈什么事?”李香君问。李肇基说:“都是些挖大明墙脚的事,你们听了,怕是不喜,所以,能不参加就不参加。”“怎么我们还丢你人不成?”卞玉京问。李肇基嘻嘻一笑:“那可别捣乱,别整出一副大明忠臣孝子,要和我拼命的架势来。”“大明皇上都说你义多忠少,是个英雄。他都不管,我们管个甚。”李香君笑道。李肇基点头:“那便好,那便好。今天就借南楼先谈事,咱们之间,晚上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哼,不坏好意!”“嘁,居心不良。”二女也习惯了李肇基话里有话,但还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李肇基与何斌是第一批到的,接着便是陈上川与王,兴二人,最后是程璧等三个商人一路打听到了这里。程璧等进入花厅的时候,王,兴和陈上川低声笑谈着,而李肇基则是眼睛看着墙壁上的画,那些画都是出自李香君、卞玉京或者柳如是之手,多是温婉柔美的风格,上面的题词也是字体秀气。李肇基是看不懂,但不妨碍他偷偷的给每幅画上都加盖上自己的宝印。而程璧却不知道李肇基乐趣所在,一进门就看到他的背影。三月的松江春意盎然,李肇基脱了外袍,窄袖圆领袍子让他的肌肉轮廓更为明显,腰背挺直的他如铁塔一样立在那里,**出来的皮肤上还有一些疤痕,程璧身后一个商人忍不住后退两步,程璧也心里感慨,李肇基不愧是杀伐果决,敢深入东虏老巢,犁廷扫穴的大英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威严和恐怖。“程兄,请你为我们介绍一下。”程璧身后的商人低声说道。这惊醒了李肇基,他收了印章,回头一看,便是对程璧拱手:“休宁程先生吧,你我是神交许久,今日得见呀。”“不敢,不敢,在大掌柜面前,不敢称先生。”程璧立刻说道。程璧是首批前往淡水贸易的江南商人,但他家业很大,贸易有人打理,他本人只是去过一趟淡水,是刘明德接待的,那时李肇基在广东。北征经过松江时候,李肇基本要专门见见这位历史上的义商,但却被沈犹龙拦着去参加宴会,也不得见。“两位,这位便是东方商社大掌柜......这位是太平伯王、兴伯爷........。”程璧挨个介绍,当介绍到王,兴的时候,商人们立刻下跪,却被王,兴用手抓住了肩膀。王,兴哈哈笑道:“你二人倒也怪,见了李兄不跪,却跪我,哈哈,真是有趣。”这二人吓的立刻又要对李肇基下跪,李肇基连忙搀扶起来,对王,兴说道:“王兄,莫要打趣他们。”程璧登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说道:“伯爷来自广东,大掌柜也是在广东发家,二位以兄弟相称,莫非是结义兄弟?”王,兴说道:“我哪里有那种荣幸能与李兄结义,李兄在海上逞英豪的时候,我还在广东当海贼,日日求神拜佛,李兄千万别来打我。”王,兴这话却是半开玩笑,但说的也是实情。“在别处,大家还是要按照大明的规矩来,但这李先生这里,就不需要了,都坐,都坐,这里不分尊卑。”陈上川主动出来打圆场,拉着程璧等直接落座了。程璧三人这才落座,王,兴本就是出身草莽,这才当了伯爵才几个月,江湖习气还没去,他豪气说道:“对对,这里不分尊卑,就是咱大明皇上来了,也能叫一句朱兄。”王,兴这话一出,迎面撞上了李肇基的瞪眼,立刻尴尬一笑,找了个位置坐下。李肇基说:“先说一件事,下个月,陈大人就要正式上任松江知府了。松江府治在这华亭县,但下个月就迁去上海县。因此,我们再聚,或有什么安顿,所说松江,便是上海,而不是华亭。诸位明白了吗?”“是,是。”程璧三人连连点头,相互看看都有些尴尬。除了福建夏国相,太平伯是所有藩镇里唯一一个封在长江以南的,却只是封了一县,坊间传言,首辅沈犹龙提拔新科进士陈上川担任松江知府,就是为了平衡太平伯。三位商贾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看来,陈上川与太平伯分明就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