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达海听了这个数字微微皱起眉头,这些女真人虽然都是很坚韧的战士,但武器装备和纪律性很差,因此更需要数量上有优势。但一想到齐二等俘虏说,南风一起,就会有一支船队抵达,到时就没有机会了。“足够了。”满达海说道。而在他的身边,一个青年将领说道:“贝子爷,奴才昨天去查看了地形,也向附近的女真蛮子打听了,那木城虽然人不多,但火炮不少。有人说有六门,也有人说有十门。按照那些人的描绘,应该都是红衣炮一类的重炮。”“红衣炮!”满达海眼神里闪过一些凝重,问道:“海色,你确定吗?你这些年一直在宁古塔,见过红衣炮吗?”海色说:“先帝时,奴才押送捕捉的女真蛮子回盛京,在汉军藩下部队里见过。但与这里的蛮子说的也不一样,奴才见过的红衣炮的炮弹有小孩脑袋那么大,但蛮子说,木城里的红衣炮的炮弹只比拳头大些。”但满达海的神色更为凝重了,他的思绪回到了去年的清河战场,他受差遣渡河接应八旗主力,在马蹄湾口修筑工事,配属了所有的火器部队,但却最终被东方旅的火炮打成了一滩烂泥。那种火炮,正是一种轻小的红衣炮。“看来要智取了。”满达海说道。一整个白天,安海都在巡视摩阔崴要塞的防御,虽然是一座木城,守军只有一百多人,但摩阔崴要塞的防御并不若,这里的城防火炮不是六门,也不是十门,而是三十二门。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类似的火炮配置在殖民地里非常常见,西班牙人的一些要塞里,有时候火炮数量比守军都要多。摩阔崴的火炮都是海军支援的,在商社军队制式化之后,此前装备的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口径的火炮统统作废,被安排送到了海外的领地、殖民地。这些火炮大多被布置在固定的位置,大部分时候是被封存的,炮弹很稀缺,甚至没有。在去年的时候,贸易兴盛,作为货物的铁料不足,安海还拆了两门旧炮熔了卖铁。火炮里装填的都是霰弹,所谓的霰弹并非是商社火炮制式的铁制炮弹,而是石头子、碎瓷片之类的玩意。因此大部分的火炮实际上是一次性的玩意。数量众多的火炮给予了要塞守军强烈的安全感,安海布置完一切,在木城下面找了个草垛休息。当年东方号上出来的人里,他是最年长的,现在已经近五十岁,因为常年奔波的缘故,安海看起来有七十岁,胡子头发全都白了。但他依旧精力充沛,在他看来,他不应该被病痛折磨死在舒适的**,死在战场上才是他最希望的结局。天渐渐黑了,月光璀璨,睡在草垛里的安海想起了很多事,自己那死的很早的老婆,在淡水给大掌柜当亲随的小儿子,商社里当商务官的大儿子。还有白花花的银子,银币碰撞的悦耳声音.......。“等等,好像声音不对。”半睡半醒之中,安海意识到有些不对,他迷迷瞪瞪的起身,看了一眼木城上,岗哨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似乎在尽忠职守,但安海还是发现,这个家伙的身体实在太僵直了,难不成他靠着木桩睡着了吗?安海起身,捡起一块石头要砸,换了一个角度的他却看到岗哨脑袋后面插着一根箭矢,血正顺着箭杆流淌下来。砰的一声,安海打响了随身携带的手枪。草垛里,马棚下,士兵们纷纷涌出,或披甲持矛冲上了木城,或点燃火绳,瞄准了外面。安海也登上了木城,他探出脑袋去看,借助月光,看到一些黑影在外面流窜着,身体躲在灌木丛和壕沟之间,忽然嗖的一声响,安海弯腰,并且推了自己身边卫兵一把,一枚箭矢飞射而过,在卫兵的铁盔上擦出一溜火光,卫兵摸了摸脑袋,庆幸自己活着,然后翻身爬起,猫腰把差点射死自己的箭矢找来,递给安海。那箭矢不长,黑色的箭杆,灰色的尾羽,宛若一根短矛似的。“满洲人的弓箭,愚蠢的武器。”安海说道。去年郭旭送来一批,但这里无人会用,最终当了货物出售给了女真人。这个时候,郭虎的声音在木楼上响起:“把火枪撤下女墙,他们利用火绳发出的光在射箭。不许开枪,没有命令不许开枪。有人靠近就用掷矛,人多了就扔手榴弹,不要开火,节约子弹。”安海听着郭虎的声音,满意点头,有郭虎这个副手在,倒是少了自己许多麻烦。他摸了摸身上,找到了烟叶和烟袋,点了一锅子烟,抽了起来,抽到一半,他把烟袋锅子探出了女墙之外,便是听到几声嗖嗖的声音,有箭矢飞过女墙,也有钉在女墙上的。“拿火绳逗逗外面的满洲鞑子。”安海笑嘻嘻的说道。他原本以为刚才郭虎如此大声的吩咐,外面的满洲弓箭手就不会上当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外面前来骚扰的满洲弓箭手多是来自宁古塔,宁古塔的守军,与外界接触少,尤其是底层的士兵,听不懂汉语。火绳枪手们把火绳点燃,拴在木头上,探出女墙,有些人还在上面顶一件铁盔、帽子之类的,不少人在被敌人箭矢照顾之后,还会发出几声哀嚎、呻吟之类的,让敌人认为自己射中了目标。安海抽了一袋烟,说道:“传下去,收集二十支箭矢,就赏一个银元。”“安大人,您可真会做买卖,连守军弟兄的钱都赚。”有一个人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是木城酒馆的老板,他负责把城内的非战斗人员集结起来,承担后勤工作,现在送来了热粥和大饼。酒馆的老板也是商人,只是在冬季没有买卖做的时候,才做酒馆老板,其实就是做守军的买卖。安海呵呵一笑,说道:“咱们这边没有人会用弓箭,卖不出好价来,只能卖给蛮子,换些不值钱的皮子。”箭矢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在满清那边,最后的青鹤翎做的箭,一等的,每五枝就要1.8两银子,二等的和三等的,也就是各再减去二钱银子。即便是最便宜的大雁翎做的箭矢,一百枝也要五两银子,这可相当于两支崇祯十七年式的火绳枪。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些,酒馆老板才说,安海还要赚守军的钱。双方的斗法在一个时辰后陷入了沉寂之中,不知是被敌人识破了,还是那价值不菲的箭矢消耗不起了。但战场上并未因此得到安静,木城外面是杂乱的声音,风划破树梢发出的呜呜声,采伐加工木头的声音,有人在交谈,还有马匹牲口踩踏地面的声音,天空中渐渐出现了一片乌云,遮盖了月亮和星光,城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远处的几丛篝火在闪烁跳跃。“小心些,大家警惕起来,这个时候最危险了。”安海说道。远处,满达海观察着木城,在乌云遮蔽天空之后,木城仍然可以看出轮廓,那是因为在靠海的那一边,燃烧着一处火堆。“看起来是难缠的对手,他们很沉得住气。竟然一枪不发。”海色低声说道。满达海点头,指着半空说道:“看起来老天站在咱们这边,让天再黑一点,就进攻。让蛮子们先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趁夜拿下城墙。”当天完全黑了的时候,满达海派出了全部的女真人,这些人提着弓箭、长矛之类的冷兵器,快步向着木城靠近,七百多人,如同幽灵一样,无人叫嚷欢呼,这是因为每个人都口衔木枚,不然实在管不住这些家伙。“真是一群好奴才。”满达海满意说道。虎尔哈人虽然也是土著,但并非本地人。他们生活在更北面的黑龙江一带,是崇祯十五年的那一次扫**时候投奔来的,被皇太极安置在绥芬一带,负责弹压附近的女真各部。这些人如此卖命,满达海非常欢喜,他心里想着,或许在回去时,带上这些兵,平了周围的女真,一路都带回辽东去。但就在这个时候,木城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难听的唢呐声音,紧接着木城前的空地上,忽然有两堆火焰燃烧起来,正在快步靠近的虎尔哈人被吓了了一条,不少人呆了原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木城上下绽放出了无数的火花,那是火炮和火枪发射时的枪口火焰,层层叠叠的铅弹、霰弹和石头子窜出,慢慢分散,密集的雨点一般,泼洒向了虎尔哈人。呆立的虎尔哈人被暴风骤雨的枪炮弹扫过,如同割稻子一样,立刻倒了好几排,无数的血雾在他们的身后绽放,有些被击中多次的倒霉蛋直接被打了个粉碎,原本就没有阵型的虎尔哈人直接被打了个支离破碎,幸存者纷纷逃亡,四散开来。而木城守军的还击就只有这么一次,甚至火绳枪都没有多打一发,如同晴天出现的霹雳一样,出现的突然,消失的更突然,但被大火照耀下的死尸和挣扎的伤员却明确告诉所有人,这些都是真的。刚才还信心满满的满达海立刻变的面如死灰,这与去年清河战场的一切太相似了。“海色,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东番贼最多只有十门火炮吗?刚才射击的就有近二十门!”满达海对海色呵斥说道。这座木城是四方形的,如果有十门火炮,一面也不足三门,这是不够绵密的火力,是有可能突破的。“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海色低声说道。满达海无奈,看着四散逃入山林里的虎尔哈人,说道:“罢了,进攻停止。去召更多的女真人来.......造盾车吧。”海色低声问道:“贝子爷,还要打吗?敌人火力太强了,再多人也未必打下来。”满达海说:“打,继续打,至少打到敌人海上支援到了为止。”如果只进攻一次,满达海无法向盛京交代,难道要说自己受挫而归?只有打到敌人增援到了,就可以推卸责任了。而且自己要进行强有力的围攻,或许敌人增援到了,就会直接带上木城守军离开呢,到时候,击退东番贼,仍然是一个不小的功勋。海色不知道击败一次东方商社对于满清的重要性,他只能按照满达海的要求去筹备更多的人和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