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有看破不说破的传统,奉行“你放我一马,我放你一马”的两全规矩,今天被仇墨彻底打破。孟青云一句话挡在前面,潘佾和聂枢寅便不敢再阻拦,仇墨滔滔不绝说出新政推进慢的原因。官绅和豪门的强力反对和不配合是一个方面,可官员消极的态度又是另一方面。这不仅助长了反对者的嚣张气焰,还压抑了官吏的工作积极性。若是在合适时候采取强制措施,革新也不至于这么难。通判无兵权,不让上手段自然是聂枢寅所为。孟青云没有评判,只是淡淡说,明天都下乡,去乡村实地考察。次日,益淩府衙门前堵满了百姓。“取消摊丁入亩!”“摊丁入亩是吸我们的血!”“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要见钦差!”“······”潘佾、聂枢寅等人被堵在中间质问,他们大声解释,百姓谁去听,嚷嚷的声音反而越大了。“乡亲们,我是钦差孟青云!”孟青云亮明身份,场面顿时安静,自动出现过道。孟青云走到中间,身后的鹤巫逝及安大雄等护卫则是盯着周围,防止突然有人行刺。“钦差大人,你替我们做主啊!”好些人往孟青云跟前靠,鹤巫逝上前一步,手握刀柄吼道:“都后退,敢冲撞钦差,视同谋反!”见鹤巫逝凶神恶煞,百姓不敢前靠,不自觉后退几步。“乡亲们都别急,说一说什么事要本钦差为你们做主?”这些百姓也不说原因,就嚷嚷闹闹说取缔摊丁入亩新政。孟青云巡视一圈,发现百姓大多是老弱病残,心里已然明了。这是幕后人派来的。官府敢动用武力,就会强加上残害老幼的罪名;若不动用武力,只能任由他们吵闹。他们用这种方式给官府施压,同时也拖住官员推行新政的脚步。好歹毒!“乡亲们都别吵了,且听本钦差说一句话。”吵闹声小下来以后,孟青云走到一个老人跟前,和蔼道:“爷爷高寿?”“大人,小老儿虚活六十七!”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和蔼的钦差,老人惊喜中带着胆怯,似乎面前真是他孙子,脸上堆满笑容。“爷爷身子挺硬朗,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孙子?今年恩科参加科举了么······”孟青云和老人家长里短说了半天,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其他百姓则是羡慕地看着他俩交谈。“爷爷,来这儿一天给你多少钱?”“三百文!”孟青云突然发问,老人猝不及防下说出实情,还笑眯眯露出牙齿。“我怎么是二百五?”一个老妇突然反问,转头寻人,就见一个书生喝道:“钦差面前,乱嚼什么舌头?”老人这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讪讪道:“小老儿胡说呢,没有那事······”鹤巫逝上前一步,盯着那书生喝道:“为何打断钦差?”那书生毫不畏惧,拱手道:“上差,我担心老翁冲撞钦差,故而阻止!”“你是何人?”孟青云清楚今天这场戏与这书生脱不了干系,沉脸道。那书生前走一步,拱手道:“益淩府举子谭巩见过钦差大人!”举子?怪不得傲慢无礼,原来有恃无恐。孟青云又道:“你不在家温习功课,来这儿何为?”谭巩朗声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钦差大人!”“说!”谭巩阴阳怪气道:“有功名者不服徭役,不纳丁税,可新政摊丁入亩,岂不相当于变相向有功名的人收取税赋?”“你断文识字,难道也看不懂新政?”孟青云耐心解释道,“取消丁税,给有功名者免了一定田税,就是起初按人头分摊的田不收税。”“可这不公平!”谭巩忿忿道,“我名下有好多田产,为何独独免起初分的田税?”“你名下有多少田产,都是后来购置的,这不在免税范围内。”孟青云耐住性子道,“陛下把宗族和官员的门荫都取了,有功名的人自然也得变革,你读圣贤书明事理,更应该拥护朝廷政策。”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皇帝把同宗皇族都能撇开,可见他革新的决心。这时候谭巩就坡下驴就能全身而退,但他毫不退让,强词夺理道:“功名是我十年寒窗读来的,田产也是我凭本事置办的,朝廷这种做法,冷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这话杀人诛心!而且当着主持革新的孟青云说,就不仅仅是挑衅那么简单了。话已说出口,谭巩似乎豁出去了,他再次露出咄咄之势道:“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有伤国本,无异于杀鸡取卵,放眼长远,必将是误国误民之举!”孟青云冷笑。杀鸡取卵?说得好!养尔等不下蛋,还要抢食夺窝,留之何用?还不如杀了吃肉。“官绅豪门乃是朝廷柱石,大宇那个帝王无不优待,何以如今强加税赋?”谭巩往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近。刚才那句话只是妄议朝政,污蔑朝廷命官,现在可是把皇帝也带进去了。大不敬啊!“这厮当众辱骂陛下,给本钦差拿下!”鹤巫逝早冲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谭巩拎过来,接着两个怨军士兵将他反手按在地上跪下。“钦差好大的威风!朝廷规定举子见官不跪,不得动刑······”谭巩眼中充满戏谑,一副得胜猫儿表情。“请出尚方宝剑!”孟青云一声喝,安大雄将御赐宝剑奉上。孟青云接过道,“见此剑如同陛下亲临,谭巩,本钦差问你,陛下你跪也不跪?”尚方宝剑在民间就是神物。上斩昏君,下斩佞臣。谭巩害怕了,忙低头认怂:“是我一时鲁莽,请钦差大人见谅!”孟青云厉声道:“谭巩,本钦差且问你,你举人身份是谁人给你的?”谭巩低声道:“是陛下!”“陛下给你功名,你却煽动百姓干扰新政,这等狼心狗肺的举子,简直是陛下的耻辱,本钦差替陛下惩处这等败类。”孟青云沉声道,“从今日起剥夺谭巩举人功名,以后永不得参加科举······”“钦差好大的口气啊·····”人群外突然传来冷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