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明军离我军还有五里”。“再探!”“喏!”朗眉星目、一身英气、肤色黝黑,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沙场百战味道的安西王李定国,正在调兵遣将。李定国,字鸿远,今年只有二十六岁。看着年轻,可已经打了十六年的仗了。十岁那年,他活不下去,参加了张献忠的义军,张献忠见其相貌不凡,收做养子。张献忠养子很多,活下来的仅有四个:老大孙可望,老二李定国,老三刘文秀、老四艾能奇。“报,我军的斥侯已与西贼交战,西贼主力离我军还有五里。”“准备布阵!”“喏!”朱亨嘉的大军到达了札佐城外围。一辆又一辆七尺五寸(2.5米,这个高度是车厢的高度,车轮只有1米多高)高的偏厢车停了下来。为了防止作战时牛受惊,也为了转换队型方便。接近敌人时,军士们将拉车的牛牵出,改成人力推拉。明军的军阵分为左中右三阵,每阵五层。第一层是铳手,分为三排。这些铳手跨着腰刀,背着小圆盾,既是铳手也是刀盾手。朱亨嘉取消了专门的刀盾兵,改成综合性兵种。为了节省战兵的体力,每伍五名战兵外,还编有一名辅兵,推着斗车,装载战兵的兵器铠甲。敌军接近时,战兵才披甲执刃。第二层是装载着千斤佛朗机炮的偏厢车。这种炮射程可达两里,装在七尺五寸高的偏厢车上,车头迎敌。第三层是装载着虎蹲炮的偏厢车,每辆车的车身上装有两门虎蹲炮,侧面迎敌。第四层是装载着火箭的偏厢车,这些火箭射程可达两百多步,车头迎敌。第五层是朱亨嘉的亲卫、步兵、骑兵。一辆一丈三尺高的巨型高台车格外显眼。和双轮偏厢车不同,此车四轮,拉车的不是牛,而是马。一杆盘龙大纛插在中央,迎风招展。这是朱亨嘉的王车,也是全军的指挥车。车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令旗。八匹骏马拉着王车在阵前掠过,然后顺着预留的通道来到第五层中央停止。盘龙大纛上的五爪金龙,绣得栩栩如生,狂风吹过,张牙舞爪,十分威风。“千岁!”“千岁!”“千岁!”看到这杆盘龙大纛,明军将士士气大振,高呼千岁,准备作战。你有王旗,我有帅旗。对面的大西军,安西王李定国驰马飞奔阵前,鼓舞士气,掌旗官举着中军大旆,紧紧跟随。“全军前进!”令旗飞舞,李定国下达了军令。“停!”大西军在明军两里多外停下。李定囯作战经验老到,这个距离正好在明军火炮射程之外。“大王,这好像是官军的车营,不好对付呀”。部将张化龙对李定国说。大明朝的车炮营虽然名扬天下,但是多用于北方、中原一带平坦地区,南方多山地丘陵,使用得不多。大西军也只在打襄阳的时候,遇到过。要是李自成的大顺军,对这种车营会相当熟悉。当年孙传庭带着车炮营从陕西打李自成,十战十胜,杀得闯军胆寒。可惜河南无粮,孙传庭粮尽而溃。不然李自成能不能进得了北京,还真是个问题。李定囯观察了一下明军战阵:左翼是定北侯范友贤部一万五千人;中间是朱亨嘉的中军三万人;右翼是副将王祥部一万五千人。队形严整、寂静无声。此强军也!李定囯令大将高明贵、祁三升领军六千,试探性攻击明军中军。……明军的王车上,朱亨嘉正在和东阁大学士何吾驺、郑封二人,观察敌情。郑封是朱亨嘉的智囊,自然要带在身边。何吾驺嘛,大明朝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朱亨嘉指望着他给自己写一篇《靖监国讨贼记》之类的大作,好让自己名扬千古、流芳百世!何吾驺第一次上战场有些紧张:“监囯,大西军亦劲旅,何不招抚之?”“孤也想招抚他们,怎奈那孙可望心气太高,张口就要公爵。孤的这些旧部,战功最高的也才封了侯。寸功未立,就想封国公,天下焉有此种好事?谈不拢,只能战!”郑封一笑:“先战慑其心,后用之。监国好手段!”朱亨嘉大笑:“知孤者,郑卿也!”……大西军前锋进入了明军第二层佛朗机炮的射程。“轰!轰!轰!”几声巨响,试炮完毕。车炮营副将赵二虎号旗挥舞,一百五十辆偏厢车上,一百五十门千斤佛朗机炮开始轰鸣。这些炮架在一米多高(偏厢车带车厢的那一面高2.5米,架炮的车架只有一米多高)的车架上,炮管又是仰射,所以不会误伤第一层的铳手。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啸声,一朵又一朵黑云,在西军将士中绽开,一个又一个军卒被掀翻。“四百五十步!”“佛朗机营撤,虎蹲营准备!”随着赵二虎号旗挥舞,第二层佛朗机炮营,沿着预留的通道退到朱亨嘉所在的第五层前。将士们推着偏厢车,调转方向,将车厢那一面面对敌人,卸下火炮,换上六名铳手。四米多长的车厢上有六个射击口,每名射击口后站着一名铳手。两米多高的车厢犹如城墙,将铳手浑身保护好,只留脸部和头部,顺着射击口向外射击。一百五十辆偏厢车,每辆的车辕上都有勾环,每两辆车勾扣在一起,形成七十五截,每截长近九米的简易“城墙”,每截“城墙”间,留有一段一丈宽的间隔。守的时候,这段间隔设一丈宽拒马枪一架,每架置十二杆长枪,拒马枪后有铳手。攻的时候,搬开拒马,步骑军从间隔杀出。很快地,一百五十辆偏厢车,在朱亨嘉的指挥车北边,形成了一段九百米长的“城墙”,明军又将棉絮布帐围在车架上下,以避矢石;每辆偏厢车,车前十几米处,还设鹿角两架,以阻敌军。“四百二十步!”“虎蹲炮准备!”“四百步!”“射!”一百五十辆偏厢车,三百门虎蹲,开炮时若群虎啸林,一次齐射,呼呼地射出无数大小散弹。这种古代的迫击炮,以曲射为主,一次发射,能射30两重大铅弹一枚和5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一百枚。威力虽然不如千斤佛朗机炮,但杀伤半径大。万弹齐发,冲锋的大西军又倒下了一片。“两百五十步!”“虎蹲营撤!”见旗而动,虎蹲营一百五十辆偏厢车,沿着预留的通道,一辆又一辆在朱亨嘉指挥车东面“结城”。很快地,一段九百米长的简易版东“城墙”结好。“两百三十步!”“火箭准备!”“两百二十步!”“射!”明军点燃了三百辆“百虎齐奔”、“一窝蜂”,这些火箭,准头奇差,但是数量多,一射几千枝。总能瞎猫碰到死耗子,威力可比弓箭的抛射强多了。但中一箭,极难活命。炮轰完毕,李定国脸色铁青,六千先锋,倒下了近一半。“大王,明军铳炮太利,叫将士们撤下来吧”,王定国、张化龙诸将跪下求情。“撤?撤了怎么能试出对方的底牌?”李定国咬咬牙,下令继续进攻。看着安西王的令旗,高明贵、祁三升咬牙快速冲锋。此时,明军火箭营的三百辆偏厢车已经沿预留的通道在朱亨嘉的西面和南面又各结成了一段九百米的车墙。“城”建好了。前后左右各一百五十辆车、九百米长。“敌军已至一百一十步!”“第一排准备!”“九十步!”“射!”三排火铳手,每排四千八百人。第一排射完,退至第三排后。然后第二排射击,第三排准备……一排接一排,形成弹雨,杀伤敌人。这种三段射,并不是什么新战术,大明《武备志》记载,万历年间,李如松就在朝鲜用过。因为当时火铳质量太差,效果不好,没有推广。后来丰臣秀吉在日本大力推广,西方则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最先使用。孔有德等三顺王的辽兵,以前在登莱的时候就请了佛朗机人教授此法,他们降清后,将此法教会了清军。一轮齐射,四千八百颗铳弹飞出,西军倒下一片。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大西军崩溃了,不顾军令,掉头后撤。大将祁三升阵亡。李定国清点损失,六千先锋,仅剩千余人。“末将死罪!”高明贵跪地请罪,“官军铳炮太利,非汝之罪。下去歇息吧”。虽然损失了四千多战兵,但是李定囯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看到了明军的底牌:铳手后的那座“城”。“撤!”李定国毫不犹豫,说走就走。时机选得很好,明军骑兵和长枪兵都在“城”中,铳手还没有归队。等明军铳手归位,列阵而追时。李定国已经撤出了战场。……明军指挥台上,郑封笑着对朱亨嘉说:“此人似有归顺之意,监国何不劝降?”“哦,郑卿如何看出?”“小挫即退,战心不足。”“嗯,孤派人试抚之”。朱亨嘉派人劝李定国归顺。李定国对使臣说,自己早有归明之意。只是兄弟四人,同生共死,他不愿意独自投降,愿意去龙场驿劝孙可望一起降。朱亨嘉也不劝他,耐心地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