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来,孤敬诸位将军一杯!诸位将军辛苦了!”“谢监国!”桂林城里美酒香,打了胜仗的朱亨嘉,正在犒赏劳苦功高的将士。酒是好酒,桂林瑞露。“孤敬两位大学士一杯,此次,卿等运筹帷幄,劳苦功高!”“谢监国!”“定西侯何在?”“臣在!”“奇袭乌江关,打得漂亮!孤敬卿一杯!”“谢监国!”“孙卿、白卿、冯卿、高卿,卿等切勿拘束。既然归顺了本监国,从此就是一家人。来,来,来,满饮此杯!”“臣等谢监囯厚恩”。酒肉穿肠过,宾主俱欢颜。“军报!湖广六百里加急!”朱享嘉一楞:“什么军报?没什么好隐瞒的,诸位将军都是孤的心腹股肱。念!”“湖广六百里加急,清军攻破新墙、潼溪防线,兴业公杨国威阵亡。”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很久,很久,朱亨嘉不说话。“监囯”,“监囯”,“监国!”旁边的孙金鼎轻轻提醒。朱亨嘉心恸万分,忽然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啕痛哭,“老杨啊!老杨!这些年汝跟着孤南征北战,光吃苦没享过福啊!当年若不是汝和一帮老臣全力拥戴,孤怎么登得上这监国之位!老杨啊老杨,孤本来想着打跑鞑虏,恢复两京之后,和汝共享富贵!汝怎么能先孤而去呀!老杨!汝痛杀孤矣!”这顿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关守箴、孙金鼎、余朝相、顾奕、陶成等老臣,无不感动,泣不成声。哭着,哭着,朱亨嘉忽然一阵眩晕,晕死过去。众臣大惊,慌忙请御医施救,许久,朱亨嘉悠悠醒来,把御案一拍,咬牙切齿。“孤欲北伐湖广,替兴业公报仇血恨,哪位将军愿随孤出征?”李明忠、张成武、王祥、赵二虎、白文选、冯双礼、高明贵诸将,皆跪地请战。郑封暗暗点头:哀兵必胜,士气可用!大明崇祯二十年七月六日,朱亨嘉率领十一万大军北伐湖广。《明·光武帝本纪》:帝闻国威殁,恸厥,举全桂之兵北伐。……朱亨嘉的大军到了永州府祁阳,何腾蛟等湖广文武出迎。“何卿,卿可知罪?”“臣身为封疆,不能守土,死罪。”朱亨嘉暗叹一口气,此人有气节,也很聪明,知道以退为进。自称死罪,反而杀不得。若是把这股聪明劲,用在善待同僚百姓,对付鞑虏上,亦良臣耳。可惜其党同伐异、私心过重!可惜哉!“卿之错不光在失土,更在于不会用人。卿用傳上瑞,堂堂一省巡抚,居然降清;用黄朝宣、董英、王允成,拥兵数万,反成鞑虏鹰犬;用张先璧、卢鼎,不战而逃。卿不感到惭愧吗?”一旁的张先璧、卢鼎二将,一闻此言,吓得跪伏在地,汗流浃背。朱亨嘉也不理二人,静静地看着何腾蛟。何腾蛟面红耳赤,再次请罪。“何卿,好好看看这些奏疏。”何腾蛟打开一看,整整一筐,全是弹劾他失地误囯的奏疏。这些年自己殚精竭虑,一心想恢复两京,中兴大明,不料今日却成了丧家之犬、误国之臣。何腾蛟看看两旁的湖广文武,这些人皆是自己提拔,如今竟无一人为自己开脱!不由得心灰意冷、心如飞灰。“臣听凭监国发落。”朱亨嘉忽然有些不忍,这位总督虽然昏馈,毕竟是个忠臣,这么多年支撑湖广大局,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棍子打死,寒了其他封疆大吏的心。“孤欲免去卿湖广总督一职,以堵胤锡代卿,卿可服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叩谢天恩!”朱亨嘉口气一缓:“这些年,卿筚路蓝缕,对大明赤胆忠心。孤心里有数。然功即是功,过即是过。赏罚分明方是治国之道。卿不要怪孤!”何腾蛟眼眶一红:“臣身为封疆,不能守土,自知罪重,不敢怨恚。”“嗯。孤欲留卿在身边,襄赞军事,卿可愿意。”何腾蛟松了口气,忽然十分感动。原以为会被治罪,不料只是被撤了湖广总督,依然保留了武英殿大学士,还能留在监国身边。圣眷未衰呀!“臣谢监国隆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处分过了何腾蛟,朱亨嘉又追封了殉囯的大臣。追封杨国威为太师,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章旷为东阁大学士、特进荣禄大夫、柱国;王光兴为光禄大夫、柱国;牛万才为定国将军、上护军。又让杨辅臣袭爵。大明祖制规定:皇家宗室,亲王、藩王世袭罔替,其他的逐代降。勋爵分为三级,公爵、侯爵和伯爵。每级爵位又分成四等。一等开国辅运推诚,意思这爵位是跟着明太祖朱元璋打天下获得的;二等奉天靖难推诚,意思这爵位是跟着明成祖朱棣造反靖难成功拿到的;三等奉天翊运推诚;四等奉天翊卫推诚。公、侯、伯,按军功大小分。功劳大的,发个铁券给你,世袭罔替,一代一代往下传,谓之“世爵”;功劳小的,不给你发证书,一代而终,谓之“流爵”。朱亨嘉为了拉拢人心,一口气封了很多爵位,但为了怕封得太快,后面封无可封,所以没给这些功臣发世袭罔替的铁券。没有证书,按祖制杨辅臣是袭不了杨国威的爵的。可杨国威功劳这么大,不让杨辅臣袭爵,冷了功臣们的心。怎么办呢?折中。在大明朝这种人情化社会里,善于折中的监国才是好监囯。朱亨嘉让杨辅臣降一级袭爵,不是兴业公,而是兴业侯;又封杨国威正妻为一品诰命夫人;荫杨国威次子杨辅国为中书舍人。朱亨嘉又任堵胤锡为湖广总督;原湖广按察使高斗枢为湖广巡抚。忙完这些,朱亨嘉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殿前,簌簌发抖的两位逃跑将军张先璧、卢鼎。“拖出去,斩!”两颗人头落地,空气中一片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