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明军攻克了巴陵,平南王尚可喜,想都不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率军渡过长江,过荆州,一口气撤到承天府。荆州总兵郑四维请求尚可喜留在荆州防守,尚可喜不肯,他的人生宗旨是要么不逃,逃就逃得远点。听说尚可喜撤了,定南王孔有德气得摔了茶碗,却拿尚可喜没办法。只好一边向多尔衮求援,一边和湖广总督罗绣锦商议。他和罗绣锦都是辽阳人,正宗老乡,平常无话不谈。“老罗,事急矣!孤派去的援军几乎被明军全歼了,沈志祥那个废物,就带了几千人逃回来。现在武昌守军,仅剩四万五千。要守住武昌,只有一个法子”。“王爷,啥法子,您直说便是”。“孤欲放弃荆州等地,将郑四维等地方将领,全部调入武昌防守”。罗绣锦一听大惊,他是湖广总督,一下子丢掉这么多地方,怕清廷责怪。“万万不可,荆州,军事重镇,不战而撤,湖北将不复为国家所有”。“可如今兵力不足,如何守武昌?”“可一边向摄政王请援,一边放弃武昌南部各县,依靠长江、西梁湖、斧头湖、泽湖防守,以嘉鱼、咸宁为第一道防线;以金口镇、纸坊为第二道防线;汉阳、武昌为第三道防线。节节抵抗,迟滞明军,必能等到摄政王的援兵”。孔有德想了想:“此策倒也使得”。孔有德让罗绣锦坐镇汉阳,自己坐镇武昌,隔江呼应。令缐囯安、马骥守嘉鱼、曹得先守咸宁、金砺守金口镇、刘之源守纸坊,又令水师梁标相部扼守长江水道。……“伪明倾巢而出,直趋武昌,旌旗蔽日、军势甚炽。奴才殚精竭虑、屡败屡战。荆州危矣!汉阳危矣!武昌危矣!请皇父摄政王速发大军救援,迟则湖广不复为国家所有矣……”北京城里的多尔衮看到这封孔有德求援的奏折,眉头深锁。对孔有德这个人,他很了解,此人自命英雄、心高气傲。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求援的。这封奏折用词如此严重,看来湖广的局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救不行了。再一看湖广总督罗绣锦的折子,说得更危急。尚可喜倒是没那么悲观,但人家一口气逃到承天府去了。多尔衮知道现在不是责罚尚可喜的时候,耿仲明之子耿继茂已经降了明,要再把尚可喜逼反了,湖广的局势就彻底糜烂了。现在北方到处都在平叛,抽不出太多兵马,多尔衮七拼八凑,也才凑出了两万人马。得找一员大将前往。本来济尔哈朗是最好的统兵人选,但上次派他领兵,他趁机扩张势力,引起了多尔衮的戒心。思来想去,多尔衮的目光落在了镇国公巴布泰的身上。爱新觉罗·巴布泰,今年五十八岁,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九子,因为母亲乃是庶妃,虽然立下不少战功,却一直封不了王。多尔衮来到巴布泰府。“九哥”,多尔衮亲切地和巴布泰打招呼。巴布泰吓了一跳:“使不得,礼不可废,您可是皇父摄政王”。“今儿个没有什么摄政王,只有九哥和我”。多尔衮态度十分诚恳。巴布泰一楞神,仿佛又见到了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十四弟。他比多尔衮大二十岁,正儿八经的满洲元老。人老成精,巴布泰咳嗽了几声:“难为摄政王亲自来看吾。年纪大了,身子骨越来越差了”。多尔衮一笑,九哥这是在跟吾打太极呢。当场表态,若是巴布泰能解武昌之围,即封其为王爵。一听有机会封王,巴布泰背也不驼了,咳嗽也好了,领着护军统领博尔惠、护军参领郎球,率两万满蒙八旗来援武昌。……嘉鱼城不大,取《诗经·小雅》里“南有嘉鱼”之义而得名。此城左拥长江,右临西梁湖,陆路狭窄,易守难攻。耿军总兵缐国安领兵五千驻于嘉鱼城,副将马骥领兵两千置于城后的赤壁山。朱亨嘉带着严遵诰、李明忠、李定囯等将,浩浩****十八万大军进攻武昌。一路上通城、崇阳、蒲圻等县均不战而降。来到嘉鱼,闻耿军设了三道防线,分兵而守,朱亨嘉哈哈大笑。“这孔有德总共只剩了四万多兵马,不集中兵力守府治江夏,反而四处分兵。如此,武昌易破矣!”李明忠谏道:“监国,孔有德之所以敢分兵,是想借助长江、湖泊,迟滞我军的进军速度,等待援兵的到来。不可大意呀!”朱亨嘉又观察了一下地利,点点头:“卿说得不错,这嘉鱼城地势狭窄,大军施展不开,硬攻必然拖延时间。有什么方法可以速取嘉鱼?”“监国,何不从长江水道绕道嘉鱼后方攻之?”大将严遵诰建议。李定囯道:“从长江绕路,清军武昌水师必然阻拦,不如派军士乘竹筏,渡过西梁湖,夺赤壁,断敌后路”。朱亨嘉想了想,三路齐发。令田虎、石壁率水师打通长江水路;景可勤、陈琳部攻打嘉鱼城;陈友龙部坐竹筏渡西梁湖,偷袭赤璧。清军武昌水师总兵梁标相领着部将刘龙胜、徐国隆巡视着嘉鱼一带的长江水道。他本是赫赫有名的“红旗海盗”,受了清廷的招安,被调到武昌,守卫江防。“敌袭!”刁斗上的嘹望兵,望见了明军的战船。“准备战斗!”梁标相挂出了旗语。“轰!轰!轰!”激烈的水战从清晨打到傍晚,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万里长江之上。破碎的甲板、满江的浮尸,双方各损失了几十艘战船,谁也没有夺得制江权。明军的先锋,景可勤、陈琳来到了嘉鱼城下,此二人本是摇黄十三家的掌盘子,归顺朱亨嘉后,屡立战功。陈琳找景可勤议事,见景可勤正在扎营。他将营寨扎于南面向阳高处,旁有水源。一层又一层,外面是大营,里面是小营,大营套小营。还在最外面立了一圈土坝子(壁垒),坝前挖了壕沟。更过分的是,连厕坑都挖了一个又一个。“景兄,汝也太小心了,这是要筑铜墙铁壁呀”,陈琳和景可勤开玩笑。景可勤正色道:“贤弟不可大意,那缐国安能征惯战,须防其劫营”。陈琳嘴上称是,心里却暗笑景可勤胆小。城里的清军不过几千人马,哪来的胆量劫营?回营后,陈琳草草地修了些工事,呼呼睡去。嘉鱼城内,缐国安挑选了一千五百精锐,准备劫营。“家中独子的,出列”,缐国安平静地说陆陆续续,出来几十人。“尔等独子,留在城内。其他人随本将赴死!”诸军皆感奋:“愿随将军死战!”寅时,陈琳睡得正香,清军偷偷潜至营门前。一队清军搬开拒马,推倒营栅。“什么人?”巡夜的明兵喝问。缐国安一挥手,数百枝箭循声射去。“啊”,明兵栽倒一地。“随本将杀!”缐国安挥舞着腰刀,如下山的猛虎,杀入陈琳中军大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惊醒了陈琳,慌忙赤着身子,寻找武器、甲胄。“去死!”几名清军小卒闯入大帐,乱刀砍向手无寸铁的陈琳,鲜血溅红了大帐。杀败陈琳军,缐国安又杀向景可勤的营寨。深深的壕沟、高高的壁垒,还有众多的望楼,阻住了清军步伐。缐国安见无隙可乘,收兵回城。次日,景可勤清点人马,发现折了大将陈琳和三千军卒,士气为之一沮。朱亨嘉闻听先锋失利,让其至后军休整,换上大将马进忠攻城。和洞庭湖比,西梁湖实在太小。陈友龙率着精选出来的七千锐兵,乘着竹筏,很快就偷偷渡到对岸。列好阵,杀向赤壁山,这里据说是当年赤壁之战的古战场(一说在蒲圻,一说在黄州)。陈友龙的部下多来自武冈山区,精通山地作战,出其不意,一会儿工夫就冲上了山顶。守山的清军副将马骥,号称勇将,每战必当先,率三百亲兵杀向陈友龙。“弩手上弦,射!”陈友龙部将孙华,率五百弩兵,用手弩射向马骥。这种小弩,是山地民族常用的武器,射程虽短,但一次却能射多枝。五百弩手,射出数千枝弩箭,密如牛毛,在短距离内,避无可避。“嗖嗖嗖”,马骥身中数十箭,当场气绝。陈友龙攻下赤壁,切断缐国安退路,来到嘉鱼,与马进忠会合。“给我轰!人歇炮不歇!”明军车炮营总兵赵勇大吼。“嗖嗖嗖!”一颗颗炮弹射向嘉鱼城。“轰!”“轰隆!”阵阵雷鸣过后,大小火炮,在城墙上留下吻痕。“咚咚咚!”急促的进军鼓擂响。“杀!”无数的楯车、冲车、云梯车冲向城墙。缐囯安站立在城墙上,毫无惧色。他带兵有方,虽处绝境,军心却不散。“炮手准备”,“射!”“弓手准备”,“射!”“放狼牙拍!”一条条军令下达,守军拼死抵抗。朱亨嘉端着千里镜观察,马进忠部伤亡惨重,攻势受阻。“令马进忠后撤,党守素进攻”,朱亨嘉大吼。打了两个时辰,党守素力竭,换上塔天宝。很快,塔天宝也攻不动了。朱亨嘉一看,伤亡了两千人。这样打不是办法,这些可都是孤的精锐。想了想,决定用降兵和俘虏攻城。岳州之战,耿继茂、惠之观的降兵有数千人,另有两万俘虏。朱亨嘉从俘虏中挑出数千精锐,补充马进忠、党守素、塔天宝等部损失。其余俘虏交给耿继茂、惠之观等人,组成了一支两万多人的攻城大军。耿继茂召集惠之观、马九玉、曾养性等将道:“诸位将军,这是吾等归顺大明后的首战,监囯在后面看着吾等,可一定要好好打!”诸将皆应:“是!”降兵一旦归顺了新主人,为了向新主证明自己的忠心,打起仗来往往比嫡系部队还卖命。耿继茂组织了督战队,后退者斩。惠之观、马九玉、曾养性亲自领兵冲杀。城上铳矢如雨,一队俘虏兵掉头就逃。“全都砍了!”耿继茂冷冷下令。督战队一口气砍了三十多颗脑袋。见后退死路一条,俘虏们也只有硬着头皮攻城。“杀!”马九玉冲在最前面。“嗯,是个将官”,城上的缐国安狞笑着取出了三石硬弓。一石已经算是强弓,缐国安的弓,弓力足有三石以上。他戴上铁板指,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穿了马九玉的脖子。马九玉想说话,说不出来,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马兄!”曾养性恸极,红着眼,继续冲杀。“嗖嗖嗖!”缐囯安连续射杀十余人。“将军神射!”部下士气大振。再好的箭法,在悬殊的力量对比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五天后,在伤亡了五千俘虏兵后,嘉鱼城被攻克了。曾养性率几百人,将缐国安包围在城墙一角。他冲着缐囯安吼道:“汝这厮不是善射吗?今天老子射死汝!”几百枝复仇之箭射向缐囯安,犹如一只长满了刺的豪猪,栽下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