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府治钟祥县,平南王尚可喜最近心情不错。躲到钟祥后,他在承天府又招了五千新兵。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慢慢地舔着伤口。“王爷,汉阳又来使了”。“就说本王身体有恙,不见”。“来人说是奉了镇国公巴布泰的军令来的”。“镇囯公?让他进来”。巴布泰长子爱新觉罗·噶布喇昂然走进平南王府,姓爱新觉罗的,身上自有一股傲气,进了正堂,居然不正眼看尚可喜一眼。尚可喜不敢怠慢,巴布泰虽然只是个国公,却是太祖努尔哈赤第九子,满洲元老重臣,多尔衮见了都要喊一声“九哥”的存在。奴才当久了,见了满洲主子自然会有一种畏惧感。即使主子现在很虚弱,被北方义军搞得焦头烂额。尚可喜对噶布喇十分客气,尊于上座,奉香茗款客。孔有德、罗绣锦的使者,他敢不给面子,巴布泰的使者,可不敢怠慢了。“不知镇囯公遣将军来此,所为何事?”“摄政王委镇国公为征南将军,援救武昌,节制湖广诸军。他令平南王五日内赶到汉阳会合。逾期不至,军法从事”。尚可喜面有难色:“请将军转告镇囯公,本王的部队,连番苦战后,伤亡实在太大,无力救援武昌啊!”噶布喇冷冷一笑:“末将只负责传令,去与不去,平南王自己决定。不过临行前,镇囯公让末将带给王爷一句话,‘大清军法森严,从未有敢抗命不遵之将。不死于国,必死于法’,言尽于此,平南王思之”。说完,噶布喇起身,平静地给尚可喜行了个军礼,转身告退。尚可喜一楞,这位爷茶都不喝一口就走?也不问问自己去不去汉阳?越是这样越可怕,后背冒出一股凉气。急忙追问:“将军且慢”。“平南王尚有何事?”“敢问将军姓名”。“爱新觉罗·噶布喇”。……武昌城头,一架云梯架上城墙,一名明军顶盾持刀登城。“哗!”一锅金汤倾泻而至。“啊!”一声惨叫,小卒皮肉消融,冒着青烟,栽下云梯。一部部云梯架上墙,被推倒、被引燃。巨大的狼牙拍,带着惯性,将一个个明军连人带梯砸得粉碎。“世子,将士们伤亡太重,让他们先撤下来吧!”部将曾养性向主攻东城的耿继茂汇报。耿继茂点点头:“让将士们撤下来,吃点东西。两个时辰后,再攻一次”。“杀!”主攻北城的明军有突破,一名悍勇的把总带着百余军士登上了城,准备列阵。“好,等打完这仗,老子升他做守备”。主攻北城的明将郝尚久激动得大叫。“哒哒哒”,清军的骑兵来了。武昌,天下雄城,城墙又宽又厚,可在上面奔马。孔有德在每面城墙上置了五百骑兵,哪里危急,骑兵就奔向哪里。“嘭!嘭!嘭!”一匹匹战马将刚登上城的明军,撞下了城。“杀!”把总大吼一声,砍中一骑清兵。“咴聿聿!”一声马吼,银色的骑枪刺穿了把总的腹部。马上的骑士用枪挑着尸首,扔下城来。北城一片沉寂。南城的容美土司田霈霖领着水烬土司唐镇邦、施南土司覃懋粢,猛攻城墙。南城外的鲇鱼套,和长江相连,明军大军施展不开。攻了几次,只得罢手。城东双峰山明军大营,朱亨嘉十分愤怒:“武昌城现在不过仅剩一万六千兵马,为什么屡攻不下?”“监国,武昌的城池又高又厚,将士们一时杀不上去呀!”“监国,孔有德将骑兵列于城上,将士们好不容易冲上去,又被骑兵撞下来了”。“监囯……”诸将七嘴八舌地叫着苦。见诸将叫苦,朱亨嘉急忙给大家鼓气:“武昌城再难打,也挡不住吾大明的忠义之师。赣州、巴陵,多少雄城都被我们攻克了,拿下武昌,迟早的事”。主帅有信心,诸将士气复振。“监囯,臣觉得我们不应只顾着攻城,还应提防汉阳之敌来援”,大将严遵诰建议。“孤已派重兵驻守西山,又在江边遍设炮台,汉阳之敌想救武昌,比登天还难”。李定囯说道:“监囯,臣觉得除了在西边设防外,还应在北边设防。以防北边的清军来援”。“北边的清军?”朱亨嘉一楞:“孤的大军才到武昌两个多月,多尔衮就算发救兵,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吧?”“监囯,鞑子的步兵固然到得没这么快,可若是骑兵,一人双马,昼夜疾驰,两个多月,有可能赶到武昌”,李定囯平静地说。朱亨嘉呆了半晌,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是啊,鞑子马多,万一派骑兵,不惜马力来援,还是有可能赶到武昌的。“李卿的话十分有道理,孤意在城北筑起壁垒,以防鞑子援兵。哪位将军愿往?”“监国,上次攻打西山,末将丢了脸。请给末将雪耻的机会!”大将冯双礼请命。“好,有冯将军去,吾就放心了”。“监囯,末将刚刚运送粮草到来,寸功未立。请让末将去!”大将刘文秀亦请命。朱亨嘉哈哈大笑:“两位将军勿须争,汝二人各领一万兵马,筑起第一、第二道壁垒,孤再令孙广威的骑兵,在城北巡弋。如此,城北无忧矣!”……在主子的逼迫下,尚可喜令心腹大将许尔显、班志富,领着战力最强的一万五千兵马,留守承天府,保存实力。自己率江定囯、盛登科二将,领战力较弱的一万五千兵马,外加五千新兵,凑成两万,赶到汉阳。巴布泰和尚可喜合兵一处,来救武昌。他战场经验极丰富,见明军在城西部署了重兵,立即绕道黄州府阳逻镇渡江,在城北登陆。老将用兵,安全第一。又令水师梁标相部,多带船只,驻于城北。打不过,随时可以撤过江。调遣完毕,巴布泰令三子祜锡禄领四个甲喇、六千蒙八旗为先锋;自己率长子噶布喇、护军统领博尔惠、护军参领郎球,领一万四千满蒙八旗为中军;尚可喜的两万步兵为后军,浩浩****,直奔武昌北城。“队长,汝看,有骑兵”,正在城北巡弋的明军孙广威部斥侯,发现了清军的骑兵。“好家伙,起码一万多骑”,队长倒吸一口凉气,“快,上马回营,向孙将军报告”。“嗖”,一枝利箭射穿了队长的头颅。“嗖嗖嗖”,一枝枝利箭射向明军斥侯。巴牙喇营牛录额真(佐领)古拜,狞笑着砍倒最后一名明军斥侯。巴牙喇白甲兵,是满洲精锐中的精锐,经常担任全军斥侯,负责侦察军情和清除明军斥侯。“这是第几批了?”“第三批了,额真”。古拜点点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明军斥侯都不许放跑”。“咱们的斥侯怎么一个没回来?”孙广威觉得不对劲了。“快,上马列阵,准备战斗!”七千明军骑兵刚列好阵,清军的骑兵到了。孙广威唤来亲兵:“汝速去通知冯将军和刘将军”。“突击”,祜锡禄下达了军令。“突击”,孙广威不甘示弱。“哒哒哒”,“哒哒哒”,两股巨浪狠狠地撞在一起。爱新觉罗·祜锡禄将骑枪的枪头,对准迎面而来的明骑。“嘭!”骑枪入肉的沉闷声,让人心渗。祜锡禄手腕一抖,抽出骑枪,杀向第二个敌人,枉如地狱中的杀神。“刷”地一刀,孙广威劈开了一名清骑。雪亮的长刀,闪烁着银光。“轰隆隆!”巴布泰的大军到了。孙广威一凛,不好,鞑子骑兵太多!“快,上马撤”。冯双礼正在巡视着营垒,孙广威的败军到了。“孙将军,前面来了多少清兵?”“光骑兵就有两万,全军估计有四万”。冯双礼点点头:“汝速回大营报告监国,吾在此迟滞清军”。孙广威应喏而去,猛然又回头吼道:“冯将军保重!”冯双礼点点头,又挥挥手,仿佛在送别旧友。巴布泰来到冯双礼的营垒前,见壁垒是刚垒的,并不高,下达了军令:“全军突击!”“哒哒哒!”噶布喇、祜锡禄率军冲向明军壁垒。“射!”冯双礼下令。“呯!呯!呯!”壁垒上的明军铳手,向壁垒外的清军发射。“咴聿聿!”“咴聿聿!”一匹又一匹战马栽倒。清军下马步射。“嗖嗖嗖!”密集的箭矢,雨点般滴落,带走一条条生命。明末,弓箭的射程更远,鸟铳的威力更大。明军之所以更喜欢用铳,主要是成本问题。训练一个铳手,仅需三个月;训练一个弓手,却要一年多。满人和蒙古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的族人从小就打猎,个个善射,不需要专门训练。所以清军的弓箭手数量远多于明军。“弟兄们,再坚持一会,监囯的援兵马上就到了!”冯双礼大吼着为部下鼓劲,他已经打退了三次清军的进攻。匆忙垒成的壁垒,裂痕斑斑,有的已经崩塌。巴布泰很焦急,武昌危急,不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他唤来护军统领博尔惠、参领郎球。“博尔惠、郎球,汝二人各带一甲喇的巴牙喇兵给本囯公冲过去。尔等平时自夸是勇士中的勇士,是英雄还是孬种,马上见分晓”。二将被激得热血澎湃,各带一千五百名巴牙喇兵,寻着几段垒得不高的壁垒,恶狠狠地奔驰。巴牙喇营的骑兵,不仅骑术精湛,跨下的战马,也皆是百中挑一的神驹。“哒哒哒!”骑兵呼啸着杀来,牛录额真古拜冲在最前面。“去死!”冯双礼松开了戴着铁板指的手指,离弦之箭射向古拜。“啊”,一声惨叫,古拜落下战马,被呼啸而过的马群踏成肉泥。“吼”,博尔惠驾马驰至壁垒跟前,这一段壁垒垒得不高,是他挑选出来的突破口。“驾!”博尔惠双腿猛夹马腹,马鞭狠抽。战马负痛,前蹄高高扬起,跃过壁垒。“驾!”郎球也跃过了壁垒。巴牙喇骑兵纷纷闯入壁垒,四处砍杀。“杀!”冯双礼双目喷火,砍倒一个巴牙喇兵。博尔惠的长殳砸到,冯双礼横刀一挡,不料却是个虚招,长殳变砸为刺,刺中冯双礼的前胸,落下马来。第一道壁垒被攻克了。观战的巴布泰抚须大笑:“哈哈哈!不愧是巴牙喇勇士。满洲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清军趁势杀向第二道壁垒,刘文秀得到通报,加高了壁垒,清军的骑兵跃不过去。巴布泰下令随军携带的火炮轰击壁垒,尚可喜的步兵攻垒,又让满蒙八旗下马步射,掩护步兵。刘文秀冒着炮火,用盾挡着箭雨,拼死抵抗。听说鞑子大军来了,朱亨嘉暗自庆幸,幸亏听了李定国的话砌了壁垒,不然几万虏骑要是冲向大营,大营就完了。急忙下令李明忠、赵勇、秦祚明、冉天育等将,率六万大军,阻击清军。李明忠令赵勇在营垒后架炮轰击清军,又让车炮营的铳手上垒射击,让秦祚明、冉天育的白杆兵在垒后列长枪阵,又让部将陈上川、邓耀、杨彦迪等在长枪阵后再遍布鸳鸯阵。清军对李明忠的铜墙铁壁竟无办法,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两军在城北对峙。朱亨嘉很着急,万一清军再派援军来怎么办?必须想办法速破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