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打狼还是先擒狈呢?李定国和龚应祯等人商量后,决定先擒狈。“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峨眉山,被李大帅搞成了同一个天。怎么个同法,每座山峰上设瞭望哨和一座简易的烽火台,派三百兵驻于山顶。只要发现土匪的行踪,就点燃烽火。各山的明军见了烽火,便往烽火处聚而剿之。若是袁韬、武大定还在,这一招断断乎使不得。区区三百兵往几万土匪聚集的大山里一放,简直就是给土匪送人头。现在袁韬、武大定走了,李乾徳虽然号称有五千人马,但他的部下多是新招募的乌合之众,战力远远不能和袁韬、武大定手下的积年老匪比。他的五千人,还不一定打得过袁韬的五百亲兵。想攻下三百明军驻守的山头,没半天打不下来。半天时间,其他山头的明军早就赶到了。瞭望哨加烽火台,有效地弥补了明军兵力的不足,让李定囯能以较小的兵力封锁整个峨眉山区。在明军的搜捕下,李乾徳不得不多次转移营寨的位置,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活动空间里。“呼!呼!呼!”李九德睡得香甜,鼾声如雷。李乾德盯着弟弟年轻的面庞,目光中闪过一丝慈爱之色。小弟二十一岁了,长得真像母亲。平时白白净净、最爱干净的小弟,这段时间跟着自己,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汗臭味。“呜”,李九德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毡毯滑落。长兄如父,李乾徳温柔地给李九徳盖上毡毯。李九徳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明军来了吗?”“小弟别怕,是吾”。李九徳有些不好意思:“哥,我做了个噩梦……”经此一闹,兄弟俩再无睡意,索性聊起了天。“小弟,这样下去,吾等迟早会被发现。吾想好了,汝把吾绑了,向明军投降,必能保住性命”。“哥,汝把吾当成什么人了,卖兄求荣的事,吾绝不为!”“听话,哥年纪大了,死则死矣,汝得好好活着,为老李家留条根”。李九德死活不同意。李乾德叹了口气:“小弟,既然汝不忍心,那这样吧,汝带上吾写的信,去嘉绒八部的杂谷部,找桑结朋宣抚使。吾和他有旧,他一定会收留汝”。李乾德认识桑结朋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年轻,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野心勃勃。李乾德想封侯拜相,桑结朋想一统嘉绒八部。“唉!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啊!”一向算无遗策的李乾德此番居然失算了。他之所以不肯和袁韬、武大定一起走,就是抱着带部众穿过雅州,投奔杂谷部的心思。按照常理,袁韬、武大定率领的是主力,明军应该去追主力,放过自己这支小部队才是。没想到李定囯居然放着主力不追,先搜捕起自己来了。悲乎哉!他没有想到,李定国把他看成了比狼还难对付的狈,先捉狈,后擒狼。失算了!有些错误不能犯,犯了就丢命。李九德还是不同意:“哥,吾哪都不去,就在这陪着汝。要死,咱兄弟俩一起死!”“小弟,汝糊涂啊!”李乾德劝着弟弟,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又一个清晨来到了。为了不暴露行踪,土匪们都选择在清晨做饭。清晨,峨眉山的雾很大,可以有效地掩盖做饭的炊烟。土匪们早上做好一天所需的食物,中午和晚上不敢生火,啃干粮。凡事都有例外,这个清晨,雾不大。土匪生的炊烟,引起了附近山头明军瞭望哨的注意。“哨长,快看,那里有炊烟”,哨兵向哨长报告。哨长是老斥侯出身,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番,不仅有炊烟,还有火光。“你小子福气好,立大功了,快,给大营报信,匪巢找到了”。明军偷偷地包围了土匪的营寨,土匪们毫无察觉。“杀!”窦名望挥舞着双刀,砍翻了寨门前的几个匪徒。箭塔上的匪兵弓手正欲张弓,靳统武一箭射去,弓手栽下箭塔。明军一攻入寨子,土匪的斗志就土崩瓦解了,降的降、逃的逃,李氏兄弟也成了明军的阶下囚。……望着被捆成麻花状的李乾德、李九德兄弟,征西副将军李定国哈哈大笑。“乾德公,上次本帅写信劝公等归顺,公回信说‘水路可通舟楫,陆路可容车马’,现在本帅一不用舟楫,二不用车马,几座烽火台便擒公于此。公还有何话说?哈哈哈!”李乾德又羞又恼:“士可杀不可辱,速速杀吾!”李定国又道:“上次回信中辱吾先君的言语,也是乾德公所写吧?”李乾德十分硬气:“不错,正是吾的手笔”。李定国怒极:“乾德公不愧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妙笔生花,写得好,写得好啊!来呀,将乾德公和他弟弟,拖出去斩了”。李乾德大惊:“信是吾写的,关吾弟何事?为何杀他?”“汝是叛逆,罪当族诛”。“吾是永历帝封的川北巡抚,一没有降清,二没有降贼,替先帝守土,谈何叛逆?”“这个……”李定囯一时语塞,这李乾德是永历帝的大臣,从未接受过监国靖王的官职,说其是叛逆,似乎有些牵强。“汝身为明臣,却投身匪巢,该杀!”“哈哈哈!若是匪就该杀,那请问大帅您以前是什么出身?”“这个……”按这个理论,李定囯出身于大西贼,早该杀不知多少回了。辩不过便不辩,直接杀了便是。李定国冷冷一笑:“巧言令色,拖出去,斩!”“且慢”,李乾德急叫道,“大帅若肯放吾弟一条生路,吾愿帮大帅赚开洪雅城”。……逃回眉州后,武大定令张林秀领兵七千守洪雅城、袁韬部三千残兵守丹棱城、侄儿武国用领兵五千守蒲江城、儿子武囯治领兵五千守眉州城,自己亲率一万三千人马驻守老巢眉州府青神县。四川洪雅县乃道教圣地,赫赫有名的五斗米道便诞生于洪雅瓦屋山。张林秀当土匪多年,颇有经验。分兵两千守瓦屋山,自己率兵五千守洪雅城,互为犄角。“都打起精神来,谁敢打瞌睡,本将砍了他”,张林秀一边巡城,一边骂骂咧咧。这是他的习惯,喜欢战前骂部下。说也奇怪,经他这么一骂,匪兵们紧张的心情消散了不少。“将军,您看,前面来了支人马”。张林秀一瞧,有几百败军正往自己这边逃,后面有明军在追。败军逃到城门口,大声喊门。“快开城门,吾等是李军师的部下”。张林秀吼道:“不许靠近,否则射死尔等”。“是张将军吗?吾是李乾德呀。快开城门,明军在追吾”。张林秀一瞅,果然是李乾德。“李先生,汝不是在峨眉山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言难尽,汝等走后,明军搜山,吾势单力薄,存身不住,只好来投奔大帅。快开城门,晚了,明军就追上来了”。张林秀见追兵近了,下令部下开城门。李乾德部急忙入城。既然是老熟人,张林秀自然要迎一下,走下城墙,向李乾德打招呼。“李先生受惊了”。忽见李乾德身后站立一人,白盔白甲亮银枪,不怒自威,一股杀气,不由诧异道:“这位头领是谁?似乎未曾见过”。白袍将军一笑:“吾乃延安李定囯”。“啊!”还未等张林秀惊叫完,亮银枪如灵蛇般一点,正中咽喉。没了主将,匪兵大乱。李定国趁势率部杀散匪兵,夺了洪雅城。瓦屋山匪军不敢战,逃往青神。李定国夺了洪雅后也不休息,率军杀奔丹棱城。丹棱守将袁韬,有兵三千,其中两千是积年老匪,战力颇强。真要死守丹棱城,必有一番恶战。可是这三千人,是袁韬仅存的部下,视为心血命根,又怎舍得为了武大定,跟明军硬拼。“撤,快撤!”听说李定国打来了,袁韬虽然号称“争天王”,却一点也不愿和李定国争,带着部下,拨马便跑。一口气跑到眉州城,与武国治合兵一处。……洪雅城内,李定国把李乾德、李九德兄弟叫到身边。这一次他的态度好了很多,十分客气地对李乾德说道:“乾德公,按说此次公助吾破城,不该杀公。可是公向袁韬、武大定二贼献毒计杀害杨展将军,川人恨公入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实不相瞒,此次入川,监国亲自将您和袁韬、武大定二贼,列为必杀之人。因此,本帅实在不敢赦免乾德公。请乾徳公见谅”。李乾德神色平静:“大帅不必解释,此节,吾早已料到。只是希望大帅能信守承诺,放吾弟一条生路”。“乾德公放心,本帅说话算话,绝对不会为难令弟”。“如此,多谢大帅!”李乾德对泣不成声的李九德说道:“小弟,吾有今日,乃是因果循环。汝切不可生报仇之念!回乡后,娶妻生子,为老李家留条根!吾替死去的爹娘多谢汝了!”李九德痛哭流涕:“哥,您放心,弟记住了!”李乾德往帐外走去。“乾德公且慢”,李定国斟了一杯酒递给李乾德,“请饮了此杯,再上路”。李乾德大笑:“砍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又饮酒又砍头,痛快事也!多谢大帅!”一饮而尽,走出帐外。很快,血淋淋的一颗脑袋,就送到了李定囯面前。“哥呀!”李九德痛彻心扉。李定囯叹了一口气:“来人,给他一匹马、一把刀、一百两银子、半个月的干粮,再给他一封回乡的公文,沿途各军不得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