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驾!”“哒!哒!哒!”嚣张跋扈的马蹄,肆意践踏在浙江严州府建德县的驿道上。一队队身着棉甲,脑后拖着小辫的满蒙八旗兵,纵马驰骋。他们是这片大陆的征服者,想怎么驭马,就怎么驭马,哪怕前面有人。“呀!”一个身挑重担的老汉,躲闪不及,被高大的战马撞飞数丈,口鼻汩汩地冒出血来,眼见着是不能活了。八旗兵视而不见,继续奔驰。“爹!”老汉身后的小伙(注:明朝时已有“小伙”一词)飞扑过去,抱着尸体痛哭,边哭边骂,“你们这帮畜牲,不得好死!”“嗯?这个尼堪好胆!敢辱我八旗?”甲喇额真呼尼牙罗和见到这一幕,冷笑,这个年轻的八旗将军,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触犯八旗的威严,哪怕骂人的这个小伙刚死了爹。呼尼牙罗和取出一枝长箭,弯弓射去,像射兔子一样射死了骂人的小伙。“额真好箭法”,身旁的巴牙喇纛章京苏克萨哈恭维道。呼尼牙罗和哈哈大笑,纵马飞驰。这支八旗的统帅是镶蓝旗满洲固山额真佟佳·蓝拜,其实应该叫佟·蓝拜,现在“佟半朝”家族正在向顺治帝申请恢复满洲老姓“佟佳”,顺治帝尚未批准,历史上要到康熙帝时,老佟家才能如愿以偿。两个副统帅,正白旗满洲甲喇额真瓜尔佳·苏拜、正黄旗满洲甲喇额真赫舍里·希福,皆是赫赫有名的满洲八大姓之大贵族。论资历,赫舍里·希福当之无愧的排第一,他今年六十二岁了,出身于女真哈达部,努尔哈赤吞并哈达后,希福就成了八旗猛将。一晃几十年,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八旗老将。虽然资格老,但他的同族,赫舍里·索尼,是摄政王多尔衮的眼中钉,所以主帅就别想了,能干个副帅,已经是摄政王开天恩了。朱亨嘉令平虏大将军严天凤从广东出发攻打福建,严天凤在粤闽边境上做着准备。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清靖南将军钮祜禄·陈泰。陈泰向多尔衮求援,多尔衮刚平定北方义军,师老兵疲,不敢调动大军,只好让蓝拜带一万两千满蒙八旗南下增援。八旗兵一人双马,很快就来到了建德县城。蓝拜正要下令在城外扎营休息,忽报浙闽总督陈锦求见。“陈锦?他不在杭州待着,跑严州来干什么?”蓝拜和陈锦的私交还是不错的。陈锦这人虽然小气,经常克扣仆人的月钱,但对满洲的大贵族,还是舍得花银子巴结的。“陈督宪,汝怎么跑这来了,莫非是来请本额真喝酒的吗?哈哈哈”,蓝拜开起了陈锦的玩笑。“哎呀,额真,酒早已备好了,来来来,赶紧跟吾进城”。“呵呵,老陈啊!咱俩的交情就别整这些虚礼了,到底啥事?说!”“额真,吾想求额真在浙江待段日子,帮吾剿平了浙江的鲁逆,再去福建”。蓝拜很为难:“救兵如救火,摄政王给吾的军令是去福建啊!”陈锦道:“额真久经战阵,应该知道这浙江可是福建的后方,现在鲁逆新败。不趁机剿灭了他。万一他死灰复燃,威胁大军的粮道可就不妙了。您放心,只要您同意,吾会向朝廷上疏,言明此事,绝不让您为难!”“好吧,既然陈督宪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额真也只好从命!”……烂船也有三斤钉,何况是曾经威震闽浙的监囯鲁王。此时,鲁监国虽然势弱,浙江各地打着鲁监国旗号的义军仍有不少。会稽的王化龙;台州的金汤、俞国望;奉化的袁应彪,吴奎明;平冈的刘翼明、陈天枢;温州的何兆龙、金华的徐守平、处州的叶灵化;温州三盘岛的周瑞、周鹤芝等,仍奉鲁监国号令。最厉害的大兰山义军王翊部更是让陈锦坐卧不安。听说真满洲大军路过浙江,自然要请他们帮忙,**平鲁逆残余。有了万余真满洲大军相助,陈泰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立即布置三路围剿,誓要把鲁监国残部斩尽杀绝。浙江巡抚肖起元率领宁波绿营围剿奉化义军;金华总兵马进宝、中军副将张国勋率总督标营和金华、处州、绍兴、台州四府绿营,围剿绍兴、金华、台州义军;浙江提督田雄率领提督标营及温州绿营,会合蓝拜的八旗兵,围剿处州、温州义军。三路围剿的重点是先扫清大兰山外围义军,然后合围大兰山,拔掉王翊这颗眼中钉。为防舟山明军援救各地义军,陈锦又令定海总兵张杰、吴松水师总兵王燝严防舟山明军登陆。各路义军虽然号称数万之众,但是毕竟不是正规军队,战力远远不如八旗兵和绿营兵。在清军的疯狂围剿下,先后失败。肖起元击败了奉化义军,袁应彪战死,吴奎明逃亡;马进宝剿灭了会稽的王化龙、金华的徐守平;田雄和蓝拜也**平了处州的叶灵化、温州的何兆龙,准备进剿温州三盘岛的鲁监囯大将闽安侯周瑞、平虏侯周鹤芝。“哈哈哈,本以为要在浙江待个半年才能去福建,没想到这些草寇如此不堪一击。现在看,两个月便可去福建了”,蓝拜得意地大笑。田雄却很慎重:“额真,咱们的下一个敌人,是盘踞在温州三盘岛的伪明闽安侯周瑞、平虏侯周鹤芝,这二人曾为明将,善于练兵,部下训练有素,横行海上多年,非那些草寇可比。吾军又缺乏战船,不可大意呀!”“哼”,蓝拜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吾八旗劲旅,不仅能无敌于大陆,也照样能称雄于海洋!”话是这么说,一听说要打水仗,蓝拜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田雄后面,征集战船,做着攻伐三盘岛的准备。……舟山大磨山岛,磨盘山下影影绰绰地搭建了百余间草庐,这是鲁监囯为自己的文武大臣准备的居所。没法子,现在虎落平川,有茅草屋住已经很不错了,总比天天待在船上好。东南角的一间草庐内,巡按吴明中正在准备着行囊。鲁监囯派他去温州三盘岛调解周瑞和周鹤芝的茅盾,为下一步鲁军攻取温州做准备。正忙着,一个军士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了,“吴巡按,此人说是您的表兄,要见您”。吴明中一瞅此人,头戴方巾,慈眉善目、面白无须,十分儒雅。“表弟”,久别重逢,来人泪光闪动,激动万分。“表哥”,吴明中惊喜万分。军士一见,忙道:“吴巡按,您兄弟重逢,吾就不打扰了”,说完告退。他一走,吴明中火了,“袁兄,汝是想害死吾吗?”来人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见吴兄,陈督宪令吾连头发都蓄上了。汝看”,说完取下方巾,妥妥的大明发髻。此人乃是清廷浙闽总督的幕府书记袁艳才,奉陈锦之命冒险来舟山,联络清廷隐藏在鲁监国身边的细作吴明中。细作,按后世的说法叫做“间谍”,这位吴明中巡按,就是个大间谍。此人原是被鲁监国军队俘虏的虏官,贪生怕死降了鲁监国。后来,他见鲁监国势弱,又和浙闽总督陈锦联络降清。陈锦令他作间,替自己打探情报。清军之所以能杀得鲁军节节败退,跟这个内奸有很大关系。“唉!袁兄啊袁兄,咱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事,以后无事,千万不要往吾这跑!”“放心吧,吾省得。此次陈督宪令吾冒险来此,实是有重要事相托贤弟”。“哦?陈督宪有何事吩咐下官?”袁艳才反客为主,坐到主座,端起茶壶,倒了碗茶,骨碌碌吞下,“在海上漂了半天,可渴死吾了!”“贤弟,我大清即将攻打温州三盘岛,岛上的伪明闽安侯周瑞、平虏侯周鹤芝,水师十分厉害。听说此二人不合,陈督宪令贤弟想法子挑拨二人关系,最好令这二人自相残杀,我大清的水师便好趁虚而入了”。吴明中乐了:“平时挑唆他二人关系,还真不知从何下手。也真巧,伪明鲁王令吾去三盘岛给他俩做和事佬。呵呵!此去三盘岛,吾定要给他俩火上浇油,让他俩自己打自己!”“妙极!如此,吾就在鄞县等待贤弟的好消息了。此地不宜久留,先行告退!”话音刚落,“啪!啪!啪”,几声拍掌,草庐内忽然钻进了两个人。拍掌的是个体重惊人的大胖子,一脸肥肉,笑嘻嘻地,恍如一尊弥勒佛。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明末,这位却足足有两百斤。大胖子后面,站着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气息内敛,不动如山。“萧千户,您听听,这两个不要祖宗的东西,想害吾大明忠臣,真是歹毒”。“唉”,中年商人掏出把折扇,扇骨居然是铁做的,悠悠地扇着,“王副千户,汝这就少见多怪了。这年头,不知廉耻的畜牲多着哩。也不多这俩”。吴明中认识这二人,中年商人是做果蔬营生的大掌柜,胖子是他的帐房。鲁军登陆大磨山岛后,此二人经常带着大船来岛上贩卖水果蔬菜。因为价格公道实惠,大家都喜欢买他们的东西。吴明中哆哆嗦嗦地问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中年商人的笑容十分和煦,“吾乃浙江锦衣卫千户萧山,这个死胖子,乃是锦衣卫副千户王炼”。“啊”,袁艳才一声惊叫,夺路欲逃。“哪里走?”大胖子动起来竟然比闪电还快,一个掌心刀斩中袁艳才脖颈,软软倒地。“萧千户,您看怎么处置这厮?”“这种小事还需要问本官吗?汝看着处理”。“啾”,大胖子一声口哨,草庐外又钻进来两个伙计打扮的人。“尔等把这厮,沉到海里喂鲨鱼”。“是!”“扑通”,吴明中双膝跪地,“下官一时糊涂,请两位饶下官一命”。萧山一笑:“放心吧,吴巡按,汝可是个宝贝。吾可舍不得杀汝,还要留着汝离间周瑞和周鹤芝呢”。吴明中哭丧着脸:“两位若能饶下官一命,下官断不敢再有此念!”萧山正色道:“吾可没跟汝开玩笑。汝此去三盘岛,须尽力挑拨周瑞和周鹤芝的关系,让他俩在三盘待不下去。只是,最后的时候,不是让他俩投靠鞑子,而是要想办法让他俩归顺大明靖王殿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