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与敌战,若我势虚,当伪示以实形,使敌莫能测其虚实所在,必不敢轻与我战,则我可以全师保军”,漳州府治龙溪城内,一等阿达哈哈番祖泽远念叨起了兵法。心腹南靖游击王进连连称赞:“好,大帅说得妙啊!”祖泽远微笑着问王进:“王游击,可知本帅说得这段话何意呀?”这可把王进问住了,若说风花雪夜、逢迎拍马,这个他善长;舞拳弄棒、好勇斗狠,这个他也行;唯独读书,七窍通了六窍。王进涨红了脸,“末将迂钝,不识大帅尊意”。祖泽远哈哈大笑,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是辽东将门出身,从小就熟读兵书。后来从军,跟着叔叔祖大寿一起屡立战功。不过,他在气节上不如叔叔远矣。祖大寿被逼无奈降清后,一直念着大明的恩德,称病不肯跟大明作战;祖泽远就不同了,死心塌地为清廷效力。很多有文化的人都喜欢和没文化的人交朋友,因为他们能够从对方崇拜的眼神里,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如果这个没文化的人懂得拍马屁的话,就更妙了。祖泽远十分喜欢王进,因为每次提到王进不懂的东西,王进必然一脸懵懂、万分景仰地高呼:“哎呀,大帅您真是渊博啊!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喜欢王进,所以祖泽远没有追究他丢失南靖之罪。“你呀,不学无术”,祖泽远抚着胡须得意地说,“本帅跟汝说过多少次了,为将者,须多读兵书,汝就是不听。唉!”“是,是,是,末将回去后,一定谨遵大帅教诲,多读兵书”,王进嘻皮笑脸地说道。“嗯,汝赶紧给本帅找几百艘民船来,越快越好!”“大帅放心,咱漳州别的不多,就是船多”。回家以后,王进叫来一个懂文墨的部下,问刚才祖泽远说的那段虚啊实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部下搞了半天才搞明白:“将军,大帅的意思是说,我军实力不如敌人的时候,得虚张声势”。……“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龙溪城外百里处,平虏大将军严天凤,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曾几何时,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军中参赞,现在居然统率十万雄兵,北伐胡虏,收复河山。快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严天凤回身望去,竟然是南安伯郝永忠。一直以为这喜欢扛大旗的黑汉是个粗人,没料到居然也会吟词。“南安伯也懂诗词?”“监国让各级将领闲暇之余,学点文墨。末将也找了先生读书习字,可末将笨,学不通。只记得这首词是岳爷爷写的,末将喜欢它的气势,就背下来了。意思却是不太懂的”,郝永忠有些不好意思。严天凤十分欣慰地夸奖郝永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南安伯真是吾大明的吕蒙啊!”二人正聊得开心,忽然斥侯来报,“禀大帅,紧急军情,鞑子的援兵到了”。“什么!”严天凤惊愕不已。此次,自己以多打少、以快打慢,仅用半月就杀到了漳州府城下。根据情报,城里的清军最多不过万余,破龙溪城易如反掌。怎料敌人的援兵来得这么快。这些鞑子刚打完朱成功,难道不需要休整一下吗?“走,南安伯,跟本帅去西溪看看”。二人来到西溪,只见通往龙溪城的水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船,看数量足有数百艘。严天凤神色凝重,“这么多船,怕不得有两万多人!”其实,这是清将祖泽远施的疑兵之计。他让人找了数百艘空船,只在船头放了些兵士和百姓,遍插旗帜,装成援兵抵达的样子。令船队故意在大白天,缓慢航行在西溪水道上,以让明军斥侯看见。随后,又在城墙上密布旌旗,虚张声势。果然,严天凤见了这支规模盛大的船队,吓了一跳,以为清军的援兵到了。他很火,责问诸将,“为什么鞑子到了龙溪城下才发现?驻守镇海卫的水师和驻守北溪的陆师是干什么吃的?”定海侯孙贵急忙辩解:“末将奉命驻守镇海卫,日日派哨船巡视,发现驻守金厦的鞑子水师,依然留在金厦未动”。不是水师,那就是鞑子的陆师,严天凤逼视驻守北溪的澧阳伯王进才。王进才吓得一哆嗦,“末将一直尽心守卫北溪,压根就没有发现鞑子陆师的踪迹呀!”这就奇怪了,那鞑子的陆师是如何瞒过我军耳目,直抵龙溪城下的?严天凤百思不得其解。宣平伯董方策忽然一拍大腿:“大帅,末将明白了,那鞑子的陆师一定是潜行至下游,趁夜偷偷渡过北溪,在海澄县收集了船只,走西溪水道来援龙溪”。严天凤想了想,“嗯,也只能如此解释了”。虽然相信敌人的援兵已至,严天凤依然派宝兴伯罗承耀,领兵一万,作为前哨,去试探清军虚实。见明军派兵来战,城里的祖泽远也豁了出去,只留少数士兵和民伕守城,也率军一万迎敌。一个前哨战,就是万人规模,让严天凤更加相信,城里的敌人至少有四万。再眺望城墙,城墙上到处都是旌旗,显然守军极多。严天凤是老将,今年五十三了。老将嘛,作战自然就保守一些,在消灭敌人之前,首先保护好自己。他下令深挖堑壕,高筑壁垒,将大营的工事修好。三天以后,大营修建得固若金汤,清军的援兵也真的到了。钮祜禄·陈泰率着三万五千陆师,出现在了北溪对岸;清军水师也活动频频,有驰援龙溪的迹象。“万胜!”远远看到北溪沿岸出现了清军旗帜,龙溪城上的守军爆发出了欢呼声。祖泽远松了一口气,将军队分成三拨,轮流上城墙,又下令征发百姓协守,准备各种守城器械。龙溪城内,几个原本已经被堵死的城门,也被清理好了,随时准备出城策应援军。见到北溪对岸出现的清军旗帜,严天凤知道自己中了祖泽远的疑兵之计,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由衷地赞道:“祖泽远不愧出生于辽东将门,真将才也!”打仗如同下棋。棋艺高的人,最怕对手是臭棋篓子,那就索然无味了。“祖泽远,本帅记住汝了。来日再争短长!”祖氏西溪布疑兵,严侯中计赞不停。莫笑执白慢一步,来日方长我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