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府号称“吴头楚尾”,城高池深,可惜守军太少。只有一万守军,加上逃回的李建捷部千人,不过一万一千兵马。在六万五千清兵的围攻下,仅仅守了两天,南熏门、湓浦门就被攻克了。“大帅,城破了,请赶紧打开福星门,从老鹳塘撤入长江。再晚就来不及了”,李建捷劝镇朔副将军高必正撤退。“李将军,汝知道老鹳塘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是当年岳武穆练水军的地方”。因为岳飞在老鹳塘训练过水军,清朝时将福星门改名为岳师门。按说,清廷自称是金人的后代,应该恨岳飞才是,偏偏无比尊重,改城门名以纪之。也算一宗奇事。高必正叹了一口气:“监国希望本帅做击败鞑子的虞允文。本帅无能,没有守住九江。今日便是学岳武穆,精忠报国之时。汝速带本帅的将令从福星门至南湖嘴,令守军速速沿长江撤往兴国州”。李建捷不肯,“大帅,跟我们一起走吧”。高必正大怒,“李副将,汝敢违抗军令不成?再要啰嗦,定斩不饶”。李建捷无奈,只得泣别高必正,乘小舟撤往南湖嘴。“弟兄们,今日是本帅杀身成仁之时,愿随本帅杀敌的留下,不愿的,赶紧从福星门撤退。高必正召集身边所剩的三百亲兵,准备做决死突击。亲兵千总马德一笑:“大帅说的哪里话咧,额们陕西汉子,没一个孬种”。高必正是陕西米脂人,三百亲兵皆是陕西老乡,大多是跟随李自成造过反的闯军老兄弟,没有一个愿意离开高必正逃生。“好!下辈子额还跟大伙一起做兄弟”。高必正率三百亲兵杀向入城的清军,除了杀人,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喊杀声都没有。“给本章京杀!一个不留”,甲喇章京巴思汉指挥部下闯入民宅杀人、抢劫。干这种事,他是行家。八旗嘛,不杀不抢,怎么配做八旗。其实,按军规,战斗没结束是不许抢劫的。可是八旗入关已经七年多,渐渐腐化堕落,对军规执行得没有以前那么严。各级将领对这种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抢来的财物少不了他们的一份。正抢、杀得高兴,高必正冲到了。巴思汉来不及召集四处抢劫的部下,带着数百部下迎战。他没当回事,汉人嘛,一贯懦弱,一阵冲杀便会溃散。“杀”,清军狞笑着冲向明军。这股明军很奇怪,居然一点声音没有,只默默地砍人,即使负了伤,也不喊疼。清军如西瓜般被砍倒、刺死。巴思汉越战越是心惊,忽然返身便逃。高必正抡刀欲追。闪过道快似闪电的黑影,追上巴思汉,一刀劈做两段,却是马德。马德冲高必正呵呵一笑,“大帅,额比您快一步”。高必正一瞪眼:“瞧把汝这厮能的”。杀散清军,又奔向另一条街巷,正遇江南总督马国柱。不说话,只管杀。马国柱见势不妙,拨马便走,明军紧追不舍。尼堪入城了,见几百明军追着千余清军砍。大怒、“这是谁的部下?把吾满洲的脸都丢尽了!”亲自率五百戈什哈杀到,一见马国柱,劈头盖脸就是一鞭子,“混帐东西,一千人被几百人追着跑”。马国柱头一缩,屁都不敢放。尼堪率戈什哈和明军激战,清军的数量远多于明军,尼堪的戈什哈又是精锐,明军渐渐不支。高必正力杀十余人而亡,死前高呼:“吾有颜见崇祯先帝矣!”……“什么,清军攻破了九江?大帅呢?”皖囯侯刘体纯追问逃出来的李建捷。李建捷虎目含泪,“已殁于城中矣,大帅令汝等沿长江速撤到兴国州”。刘体纯大怒,“大帅亡了,你活着回来做什么?”抡拳便揍李建捷。靖囯侯袁宗第急忙拉住,“军情紧急,没时间耽误。现在必须赶紧收集船只,沿长江撤退,需要留一支兵马牵制清军。哪位将军愿意留下来?”李建捷奋然而出,“末将愿留”。刘体纯一楞,随即说道,“你只剩几百人,兵力不足,还是本侯留下吧”。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决定一起留下。袁宗第、李元胤、蔺养成、李来亨各部兵马,纷纷沿长江乘船撤退,南湖嘴只剩下刘体纯、李建捷部六千兵马。尼堪的大军到了,他亲自率军从西部,令固山额真朱马喇率军从东部,将刘体纯、李建捷团团包围在南湖嘴山上的大炮台内。“轰隆!轰隆!轰隆!”明军的重炮射向山下的清军,射得清军人仰马翻。忽然,炮声停了下来。“怎么不射了?”刘体纯大吼。“禀皖国侯,炮弹打光了”。李建捷说道:“把大炮推到湖里去,不能留给鞑子”。“对,额兄弟说得对,全推下湖”,刘体纯呵呵一笑。“呸,谁跟你刘二虎是兄弟!”刘体纯兄弟七人,排老二,因此在义军中得了个浑号“刘二虎”。当年豪绅刘二贡爷派管家刘升带人逼租,刘氏兄弟铤而走险,分了刘二贡爷家的谷米赈济灾民,活人无数。陕西砖坪一带,提起“刘二虎”大名,无不竖大拇指。刘体纯讪讪道歉,“兄弟,是额错怪你咧,你肯留下来殿后,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哼,额离开九江来子达(陕西话:这里),是为了传达大帅的军令”。“咦?兄弟也是陕西人?”“废话,不是陕西人,怎么知道你那‘刘二虎’的浑名”。刘体纯哈哈大笑,“此番要都能活着,定要和兄弟痛饮三天三夜!”“二位将军,鞑子冲上来了”。汉军镶黄旗三等轻车都尉、参将刘泽洪率三千刀牌手,冲向山顶。他爹刘良臣是清甘肃总兵,镇压回民起义时阵亡,叔父刘良佐曾是赫赫有名的弘光朝江北四镇的“花马刘”,降清后封三等子爵。身为刘军少帅,本来没有必要亲自带队攻山,可是这次不同,理政三王之一、敬谨亲王尼堪在后面看着,刘泽洪想在尼堪面前露个脸。“嗖嗖嗖”,山上箭如雨下。刘泽洪左腾右闪,十分敏捷。刘体纯拉起牛角弓,一箭射去,没射穿刘泽洪的藤牌。“刘兄,对付藤牌,得用这个”,李建捷端起鸟铳,眯着眼,将刘泽洪罩入照门,眼睛对着照星,点火,“呯”的一声,铳弹击穿藤牌,射碎了刘泽洪的脑袋。听说侄子死了,刘良佐发疯似地攻山。“嗯”,尼堪赞了一声,“这尼堪今日打得不错”,下令各军猛攻。“杀!杀!杀!”屯齐、贝子扎喀纳、程尼、韩岱诸将各率部向山顶猛攻。李建捷身中数枪,嘴角淌出血来、断断续续地冲刘体纯笑道:“刘大哥,你说要请额痛饮三天,咳,咳,还欠额一顿酒”。刘体纯一边流泪,一边笑,“兄弟你等着额,到了那边,酒管够”,一刀劈死一敌,又削死一敌。一敌持枪刺入他的左胁,犹如未觉,反手杀之……终至力竭,死前犹大笑,“狗鞑子,额刘二虎今日杀够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