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长途跋涉是件很麻烦的事,监国靖王的军队,进入江西后一路爬山涉水。渡过东津水、武宁水、大姑岭、百丈山,来到了毛竹山。毛竹山不是什么名山,不大,山上长满了毛竹,山前还有两条溪流,很长,一条流入修水,一条流入双溪。毛竹山正好挡在了两溪中间。在后世,这地方是江西八大林场之一,号称是赣西北最后一块原始森林。“好地方啊好地方!”朱亨喜大呼一声,“不走了,扎营,等待援兵”。诸将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要等援兵,何不在长沙等援兵聚齐了再来?偏偏到了南昌府境内,不走了,等援兵。难道监国畏战?不可能呀。这位王上是个啥性格,臣子们都知道。从小就惹是生非、胆大包天,又身经百战,杀人无数,没有畏战的道理呀!唯有郑封笑而不语,偷偷来找朱亨嘉,“监国是否打算在此处伏击清虏?”“呵呵,就知道瞒不住郑卿,此处前有双溪阻路,鞑子若从武宁渡修水,必经此山。毛竹山并非天下名山,鞑子的戒心不会太大,又满山毛竹,便于藏兵,山谷狭窄,适合伏击。真是天生打埋伏的好地方啊!”郑封一笑,“监国既然打算在此伏击清虏,当谕令李明忠,让他放弃修水一线,撤到靖安、安义一带,沿潦水防守”。“善!孤这就谕令李明忠,让他开门迎狗,然后咱们再来个关门打狗。哈哈哈!”……“唉!”伏虏侯刘文秀巡视完军营,重重叹了口气。中书(掌管文书)刘茂遐问道:“大帅何故叹气?”“玄初啊,本将这是担心啊!打仗,打得是一鼓作气。监国顿兵于毛竹山,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时间长了恐伤士气啊!军中已有监国畏战的流言了”。“扑嗤”,刘茂遐笑了起来,“畏战?咱们这位王上向来是闻战则喜的,又岂会畏战?依学生看,必是监国想放弃修水天险,引鞑子到此伏击之”。“什么!放弃修水天险?不可能,哪有这样打仗的?弃天险而不守,却想伏击敌人。万一敌人不来,岂不是将自身置于险地?监国用兵一向稳健,决不会行此险招!”刘茂遐微笑,“大帅不信,不妨假意向监国献计,在此设伏。看看监国是什么反应?”“好,便依玄初之言”。刘文秀来到中军大帐见朱亨嘉。“咦?刘卿来找孤,可是有什么军情?”“监国,臣是来向监国献破敌之策的”。“哦,卿有何妙策,快快讲来”。“监国,此处山高竹密谷窄,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您何不放弃修水天险,引鞑子到此伏击之?”“嗡”的一声,朱亨嘉第一反应是泄密了。在此设伏的决定,只有自己和郑封等少数几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冷冷地盯着刘文秀,半晌方道:“这个计策是刘卿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别人说的?”被朱亨嘉的目光一扫,刘文秀只觉得双肩颤栗,犹如背着一座泰山。这便是上位者的威压。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答道:“这是臣的幕客,中书刘茂遐所言”。“刘茂遐?”朱亨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后世似乎听过,“此人是哪里人?字什么?”“禀监国,刘茂遐是四川人,字玄初”。“刘玄初!”朱亨嘉心里狂喜,捡到宝了!这刘玄初可是个智谋之士。历史上,此人曾经三次在关键的时刻,向吴三桂献策。可惜谏言都没有被采纳,郁郁而死。如果吴三桂采纳了他的谏言,历史有可能会改写。“快,刘卿速将刘玄初带到大帐来。孤要见他”。刘玄初来了,朱亨嘉礼贤下士,亲自到帐门口迎接,又吩咐看座、上茶。这就是刘玄初?朱亨嘉一瞅,长得普普通通,皮肤黝黑,衣着简陋,毫无名士气度,倒像个农夫。不过朱亨嘉知道这位在历史上的能耐,依然十分客气。刘玄初暗暗点头,他故意不加修饰、轻衣简装地来见朱亨嘉,就是想试试朱亨嘉有无仁君气度。不要以为古代的男人不会打扮,其实很多古代的名士比美女还讲究。需要花很久的时间修饰妆扮,再加上一身华服,方能显得神采飘逸,若神仙中人。妆一卸,不能看。刘玄初清水出芙蓉,整得若下里巴人,朱亨嘉却待他如阳春白雪,客气得不得了。暗暗感动:不以貌取人,监国靖王真仁君也!“刘先生怎知孤欲在此伏击鞑子?”“兵贵神速,监国乃知兵之人,又岂会在此地空耗时间?不战必伏耳”。佩服,居然把自己的心态掌握得如此精准!“依先生看,孤的这个计划还有什么不足吗?”“有一个大破绽。毛竹山东北有桃源山,离武宁县更近。如果要防守,应该先守桃源山才是。您弃桃源山而不守,却跑到毛竹山设伏。岂不让鞑子怀疑?万一鞑子起了疑心,不来毛竹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自古钓鱼得有鱼饵,岂有一仗不打,便连续放弃要地的道理?有失才能有得,敢问监国有没有安排好哪支部队做弃军?”“这个……”朱亨嘉越想越觉得刘玄初的话有道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鞑子也不傻,自己不打几个败仗,真的损失一些兵马,怎么能引得鞑子进伏击圈?另外,桃源山那么重要的地方,不派兵把守,不是明摆着告诉鞑子不对劲嘛”。“依先生看,这个仗应该怎么打?”“监国,鞑子一旦渡过修水天险,一定会剑指南昌。您首先应该在潦水对岸部署重兵,让他们渡不了河。鞑子正面过不了河,一定会绕道毛竹山。然后,您还得在毛竹山东北的桃源山留一支兵马驻守。这支兵马是弃军,必须真打、真败,甚至全军覆没。如此才能令鞑子深信不疑,诱其深入毛竹山,一举歼之”。朱亨嘉品味着刘玄初的话,真打、真败、甚至全军覆没。这意味着作为弃子的这支部队,必须承受巨大的牺牲。派谁去好呢?朱亨嘉想到了原李成栋部的降将新泰伯郝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