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来到了士美村见郭怀一,“郭兄,小弟惭愧,红毛鬼不肯减税”。郭怀一四十多岁,长年的奔波,脸部布满了沟壑。闻言眉毛一颤,沉声道:“此事不怪贤弟,愚兄知道贤弟已经尽力了”。“郭兄,吾给建国公写了信,大明已克南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兵台湾。请您说服乡亲们再忍耐些日子”。“嗯,贤弟放心吧,愚兄省得”。刚送走何斌,士美村的村民就把郭怀一包围了。“大结首,马上要交税了,我家一点粮食都没了。到时候红毛鬼抓人可怎么办?求您救救我们一家人吧?”“大结首,我家种的庄稼长势很好,但是收割下来,缴了荷兰人规定的苛捐杂税就所剩无几了,一家老少要吃要穿,怎能应付得过来?”“大结首,我家里劳动力少、孩子又多,田里的这点收成,全归自己,尚且难以保证全家人的温饱,再让荷兰人夺走一多半,那全家就得挨饿受冻了。求您帮我出出主意啊”……一家又一家的诉说,像刀子一般扎着郭怀一的心。士美村的村民,大多是郑芝龙当年从福建、广东一带渡海迁移的移民。他们和郭怀一一样都是郑芝龙旧部,平时感情很好。现在乡亲们快活下去了,自己身为大结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郭怀一心中暗叹:何贤弟啊,吾亦想再忍耐些日子,可那些红毛鬼逼得我们不能不起义啊!他定了定神,对村民们说道:“大家先回吧,明天上午,每户的丁壮都到我家来,我有话要说”。……大明崇祯二十五年(1952年)九月七日上午,郭怀一在家宴请当地精壮以及各地的反荷志士,醉酒后,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诸君为红毛所虐,不久皆相率而死。然死等耳,计不如一战。战而胜,台湾我有也,否则亦一死。惟诸君图之!”(《台湾通史·开辟记》)“大结首,请您下令吧,吾等誓死相随!”吴化龙、龙官等首领皆愿听郭怀一号令。郭怀一微微一笑:“再过十天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候我以“大结首”的身份,宴请荷兰官吏、商人和军官赴宴,把他们灌醉后一网打尽,然后乘势攻占赤嵌和热兰遮城”。“大结首此计甚妙,那红毛鬼总共不过千人,加上他们招募的土番,最多不过几千人。只要他们敢来赴宴,消灭他们不难”,吴化龙、龙官等都觉得这个计划好。不料郭怀一的兄弟郭苞却哭哭啼啼地反对:“兄长,那红毛鬼船坚炮利,您这样是把全村人的性命都害了呀!”“住口!不起义大家都活不下去,我意已决,中秋节那天起义打红毛鬼。是汉子的到时候都随我一起杀敌!”“誓死追随大结首!”“杀光该死的红毛鬼!”全场一片沸腾。众怒难犯,郭苞不敢再劝。……这世上有一种人,不如畜牲,为了活命,不惜出卖亲人。郭苞为了不受牵连,决定向荷兰人告密。他跑到热兰遮城的时候,荷兰守卫不让他进城。荷兰人对岛上的明国人和土著防得紧,没有允许,不让他们进城。“你们要是不让我进城见费尔堡总督,所有的荷兰人都会遭殃”,郭苞大吼。大吼起到了作用,守卫带他见了费尔堡。“你是说,士美村的大结首郭怀一要造反?”费尔堡紧盯着郭苞,“可我听说他是你的哥哥,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哥哥?”“他们不过是些农夫,又如何是您的军队的对手?我不想受牵连”。“很好,你是个聪明人”,费尔堡傲慢地一笑,“赏他十个金币”。“马利纳斯,你速带一队人去士美村,把郭怀一押回热兰遮城”,费尔堡对赤嵌马夫长马利纳斯说。“放心吧,阁下,我会抓住他,关在铁笼子里,像猴子一样在热兰遮城展览”,马利纳斯拍胸脯保证。关于郭苞告密一事,荷兰人是这么回忆的:“假如不是郭苞来告密,我们的处境一定很糟糕,荷兰的统治必将悲惨的结束”(《荷兰人侵占下的台湾》)。“福摩萨(荷兰人对台湾的称呼)的明国人领袖,不但没有参加,而且还告发了自己同胞的阴谋”(《巴达维亚评议会给费尔堡长官的信》)。……“大结首,不好了!郭苞不见了,有人见他往热兰遮城去了”,有村民向郭怀一报告。郭怀一神色一凛,对自己弟弟的人品,他还是清楚的。吴化龙、龙官说道:“大结首,现在必须马上起义,晚了就来不及了”。郭怀一点点头,“吴结首、龙结首,汝等速去联络村民,到村东的山上集合”。马利纳斯带着一队荷兰兵,来到士美村搜捕郭怀一,已经转移,没抓到。气呼呼、骂咧咧地返回了赤嵌市街。士美村还有周围村社的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士美村东边的山上,百姓恨红毛鬼久矣,居然来了一万六千人。“怀一发觉计谋暴露,感到事情不妙,便率领一万六千人前往赤嵌,见物就毁,见人便杀。”(《荷兰人侵占下的台湾》)“初七夜伏兵于外,放火焚市街。居民大扰,屠荷人,乘势破赤嵌”。此时的赤嵌,城堡尚未修好,只有一些简单的营寨和栅栏,还有一百个荷兰士兵。一万六千义军呼喊着“驱逐红毛鬼”的口号,蜂拥而入,马利纳斯只有一百人,抵挡不住。此时,他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再不敢说什么要抓住郭怀一、像猴子一样展览的狂话,拼命地骑马向热兰遮城逃去。跟他一起逃出的,仅有三个马夫,其他都被义军杀得光光。“马夫长马利纳斯仍能设法逃脱,他骑在马上,手执利剑,率领其他三个马夫冲出赤嵌,来到热兰遮,向费尔堡报告所见情况。”(《荷兰人侵占下的台湾》)见到马利纳斯,费尔堡知道事情紧急。必须立即将起义镇压下去,不然其他村社响应士美村,事态就控制不住了。他命令丹克队长率一百二十个荷兰士兵,和招募的新港、麻豆、肖垅、目加溜湾等社的两千“土番”去赤嵌镇压义军。荷兰人少,为了有效地统治台湾,招募了数千土著士兵。这些士兵很便宜,给他们的报酬不过是每人一匹粗棉布。(达维亚评议会给费尔堡长官的信》:“福摩萨人仍然忠诚于我们,英勇地消灭了叛乱者,阁下赏给他们每人一匹粗棉布,做得很对”)。一万多义军和两千多殖民军在赤嵌展开了激战。义军大部分是农民,除一些人持有武器外,大多数只有棍棒和竹竿。荷兰人手里却清一色地拿着火枪,在排成方阵的火枪连续射击下,义军被击溃了,郭怀一、龙官阵亡。关于这场战役,荷兰人是这么记载的:“丹克队长率领一百二十个荷兰人,加上二千名信奉基督教的福摩萨人的援助,不久便击溃了敌人。”(《荷兰人侵占下的台湾》)郭怀一、龙官战死后,吴化龙率义军突围至欧汪、大湖(今高雄市郊区)一带,继续坚持了八天,最后因粮尽援绝失败。事后,荷兰人开始杀人,血腥屠杀足足持续了半个月之久。仅在赤嵌地区,就有四千个男人、五千个妇女及一些儿童被俘或被杀。此战之后,荷兰人改变了对明国人的看法,“在福摩萨的明国人被看做不堪一击,以为他们都是文弱怯懦、不能打仗的。据荷兰人估计,二十五个明国人合在一起,还抵不上一个荷兰兵”。他们很快就会为他们的这种狂妄自大,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