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浑源州出了桩奇事,一桩忠良跪汉奸的奇事。此事说来话长,得从满人入关后说起。满清入关,汉奸浑源知州荣尔奇助纣为虐,残酷镇压心向明祚的忠臣义士。惹恼了浑源西留乡宝峰寨义士方山。方山本是大明宗室,原名朱永清,清军占了山西后,随其舅改姓方。他从小练武,善使两把铡刀,人送外号:“铁臂方山”。愤然起兵,斩杀荣尔奇。又与姜镶呼应,夺取应州。多尔衮见义军势大,派阿济格来打浑源。好个方山,双手挥舞铡刀,刀光闪处,人头滚滚;吼声到时,敌尸倒地;指南打北,杀敌无数。清军围困数月,方才攻陷浑源城,方山战死。因为损失惨重,阿济格愤而屠城,五万军民,俱成死尸。为了瓦解忠臣义士的抵抗意志,清廷下令在浑源南宫铸了座汉奸荣尔奇的坐像,又铸了座方山的跪像,让方山日日夜夜跪于荣尔奇前。这一跪,便是八年。按说忠臣跪汉奸,理应天打五雷轰。可南宫居然好好的,八年了,楞是没挨过一个雷。天不轰,人砸。这一日,浑源武举张勇(与清将张勇同名)喝醉了酒,对同饮的几个武举问道:“吾等学武为了什么?”好友赵杰说道:“自然是为了忠君爱国”。“着啊!”张勇大呼:“吾等身为大明的武举,王师已经北伐山西,何不揭竿而起、响应王师?”“哎呀,张兄,这玩笑可开不得”,赵杰大惊,“您忘了八年前,方山起义,浑源五万百姓被屠的事了?至今南宫内,方山像还跪着荣尔奇像哩”。张勇怒极:“赵杰啊赵杰,亏汝还有脸说当年惨事,难道那被杀的人里,没有汝的哥哥、嫂嫂吗?”闻此言,赵杰满脸涨红,“张兄何必相激,吾亦是有血性的!”张勇其实并没喝多,只是在借酒试探。他早有起义之心,请来的这几位,都有家人在当年的大屠杀中遇害,是可以争取一起起义的朋友。既使这样,依然在宅中埋伏好了家奴,若他们不允,便杀之。“好!”张勇叫了声好,对众人说:“汝等既有血性,敢不敢随吾去南宫,砸了那两尊铁像?”“有何不敢?”众人齐声高呼。张勇深知自己的这些朋友都是本地大族,家大业大的,让他们直接起义,有点担心;砸个铁像,则没有那么多顾虑。众人来到南宫,看庙的差役见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忙笑脸相迎,“诸位老爷是来给荣知州上香的吗?”一边问一边诧异,自从清廷给汉奸荣尔奇立了像后,除了一帮官吏,极少有百姓来上香。今儿个是怎么了?居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张勇冷笑,“吾等觉得,荣尔奇是贰臣,方山是忠良,让忠良跪贰臣,天理难容!是以,今日是来拆像的!”“什么!”差役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张勇那栳栳大的拳头便迎了上去。不愧是武举出身,知道人体哪个部位薄弱,一拳正中下颌,轰然倒地。“给我拆!”众人齐动手,连拆带砸,两尊铁像顿成废铁。“诸君,浑源本是忠义之乡,却发生忠良跪贰臣的痛事,实属可恨!吾建议,将这些废铁熔化了,铸成一口钟,吊在城隍庙内,以警世人。如何?”张勇问道。“甚好!”此时众人酒劲已过去了七八分,品过味来。拆庙虽未直接起义,可政治意义却非同小可。不好,这下惹大祸了!张勇朝早已安排在门外的家奴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诸位老爷,不好了!完知州听说老爷们拆了南宫,说是谋反,已派人抓老爷们回去抄家问斩了!”完知州,指的是清浑源知州完自成。这是个“好官”,孝顺父母、爱护百姓,不征苛捐杂税。来浑源四年多,倒是让本地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些。这反而给张勇的起义造成了大麻烦。越是贪官污吏横行的地方,起义越容易;越是“好官”控制的地方,起义越难。没法子,逼得张勇想出了拆庙这一招。“诸君,清军已经在抓人了,决不能束手待毙,速速随吾起事!”张勇大呼。“起事!”“复衣冠!”“反清复明!”早已安排好的家奴们高呼。张勇的几个朋友皆是本地豪族,势力很大,一起起事可不得了,很快便聚集了千余人。浑源知州完自成毫无察觉,正在州衙处理公务。上午,他还察看了麦田长势。今年天气转暖,地里收成不错,百姓们应该能过个好年!想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忽然听到州衙一阵喧哗,“杀虏官”,“复大明”……张勇杀了进来,手起刀落,“好官”完自成人头滚落。占了浑源州后,张勇的义军扩大到三千人,他率义军包围了应州,直接威胁雁门关的后方。……雁门关之战已经打了大半月了,任亮为了向范友贤邀功,亲自攻关,部下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诸将,个个效命。已然攻下了关外所有据点,又猛攻关城。范友贤也命炮手、弓手、铳手,向关上射击,掩护义军登关。“弟兄们,破关的时候到了!”任亮的部将王全跳上了关墙,等接着巴山虎也登了城。清大同副将朱衣客暗叫了一声:完了!他此时身边已无多少兵马,难以发动反击,赶明军下城。“援军来了!”忽听部下大呼,一队清军从围城进入了关城。来的是马鸣佩的爱将、督标参将吴守祖,后面则跟着马鸣佩。吴守祖能被马鸣佩选中为督标参将,靠的是一手好箭术。上得关来,张弓搭箭,一箭便射穿了王全的脖子。接着向义军反扑,巴山虎见势不妙,撤下城去。“督宪,您若再不来,末将便交待在这了”,朱衣客泣道。马鸣佩笑道:“本督这些天征调各县守备营,耽误了些日子”。原来马鸣佩见自己兵少,将山阴、马邑、朔州诸县守备营扩充到军中,把督标由五千扩充到七千,等候各地守备营,延误了些日子。关墙下,任亮向范友贤请罪,“大将军,末将无能,未能攻下雁门关”。“本帅都看见了,若不是清虏来了援军,关城必破,此战不怪汝”,说完,范友贤温言抚慰,笑咪咪地扶起了任亮。这温暖和煦的笑容,与光武帝朱亨嘉如出一辙。见到范友贤这慈祥的笑容,任亮感动莫名。吾是山贼出身,又吃了败仗,大将军不但不责怪,反而好言好语地宽慰吾。爹亲娘亲,都没有大将军亲啊!誓以死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