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一个连着一个,北京乾清宫内,顺治帝赤红着双眼与母亲昭圣皇太后商量着对策。“皇额涅,钟奈、苏纳海、李思忠这几个奴才该死,竟然让明军掘了昭陵,扰了皇阿玛在天之灵。朕要重重治他们的罪”,年轻的皇帝,恶狠狠地攥着拳头,胸脯剧烈地起伏。这些天连受打击,令他暴怒。昭圣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睡眠不好,着了点凉,“皇上,这些奴才虽然有罪,可毕竟都战死于沙场,为大清尽了忠。处治他们,难免寒了忠臣的心,还是不追究其罪,派人安抚他们的家人为好”。“唉!”顺治帝长长地吁了口气,“朕全听皇额涅的”,言罢眼神颓唐,整个人都失去了神彩。儿子是母亲的心尖肉,见顺治帝这种绝望的眼神,昭圣皇太后心如刀绞。她一直见证着儿子的成长,曾几何时,儿子英明睿智,行事颇有祖、父之风,暗暗为其自豪,以为大清又出了一位圣主。可没想到,一受打击,儿子竟又仿徨无助地像个小孩儿。这让做娘的,如何不心疼?“皇上不必过于忧心,当务之急是令梅勒章京敦拜守住海州,再派人去蒙古卓索图盟,令喀喇沁部的图巴色棱出兵协守海州”。清廷对漠南蒙古实行盟旗制,三年一会盟,编为六个盟、四十九个旗,委任蒙古贵族为札萨克,治理各旗。这卓索图盟乃漠南盟古六盟之一,由喀喇沁、东土默特两部五旗组成。盟长由满人的姻亲喀喇沁右翼札萨克担任。科尔沁、喀喇沁这两个部落皆是满洲的姻亲,势力在漠南蒙古各部中自然最大。和科尔沁部暗中倒向了大明不同,喀喇沁部对清廷比较忠。上一任札萨克固鲁斯奇布崐在六合之战中阵亡后,清廷封固鲁斯奇布崐的长子图巴色棱为卓索图盟长、喀喇沁右翼札萨克、多罗杜棱贝勒。见母亲提到了喀喇沁部,顺治帝勉强打起了点精神,“希望图巴色棱能不负朕望!”“皇上,此时的重中之重是祁州。只要鳌拜能在祁州击败伪帝,我大清的这盘棋便活了。您应令归化城将军鄂硕,绕道蒙古、宣府,增援鳘拜”。“皇额涅说得是,儿子即刻调鄂硕去祁州”,顺治帝脸上又有了几分神彩。见儿子恢复了镇定,昭圣皇太后勉强放下心,心里却在祈祷,“请佛祖保佑大清!鳌拜啊鳌拜。这个仗,汝可一定要打赢啊!”……“自大宁前抵喜峰口,近宣府,曰朵颜;自锦(州)、义(州)历广宁(卫)至辽河,曰泰宁;自黄泥洼逾沈阳、铁岭至开原,曰福余”(《明史》卷328)。朵颜、泰宁、福余,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朵颜三卫,又称兀良哈三卫。如今的喀喇沁、翁牛特、乌齐叶特、嫩科尔沁诸部皆出于三卫。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传说他们参加了“靖难之役”。事实上,这三卫在建卫后第二年即已叛明北逃,永乐帝即位后三次北伐,方才归顺,所谓助燕王打建文帝实无稽之谈也。卓索图盟大致位于朵颜卫旧地,由喀喇沁和东土默特两大部落组成。额沁河,喀喇沁部的生命河,河边最大的一顶蒙古包,是卓索图盟长、多罗杜棱贝勒兀良哈·图巴色棱的,自从父亲固鲁斯奇布崐在六合之战中为满清战死后,作为长子的他便袭了爵。如今不过三十多岁,英勇善战。大帐内,极热闹,来了贵客,满清弘文院学士瓜尔佳·麻勒吉带着顺治帝的圣旨来了。兀良哈·图巴色棱不敢怠慢,唤来弟弟兀良哈·班达尔沙、喀喇沁左翼的札萨克、镇国公奇达特,还有东土默特三旗的札萨克们准备接旨。“贝勒爷,恭喜了,皇上给您升了爵,您现在是世袭罔替的郡王了”,麻勒吉笑吟吟地说,暗中观察着图巴色棱。原来圣旨上,顺治帝慷慨地将图巴色棱的爵位由多罗杜棱贝勒升为多罗杜棱郡王,让他再征召五千军队,助梅勒章京敦拜守卫海州。升爵了,按说是喜事,可图巴色棱却暗暗叫苦。卓索图盟六旗,总共不过二十多万人口,年年征战,父亲兀良哈·固鲁斯奇布崐带了一万多去了六合,葬送殆尽;自己也征集了五千随鳌拜南征。再征五千,岂不是把部落里的成年男子都征完了?拿什么保卫部落?可不征又不行,兀良哈家和爱新觉罗家联着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再说,谁不知道我喀喇沁部是成吉思汗的名将兀良哈·者勒篾的后裔,一向以骁勇善战闻名,不敢出兵,岂不是让其他蒙古部落嘲笑?想到这里,图巴色棱咬了咬牙,与另外四位札萨克一商量,七拼八凑了五千兵马,亲自率领,赶往海州。“总算是不辱使命啊!”麻勒吉离开时感动莫名。如今局势危如累卵,很多蒙古部落都不再听从大清号令,就连皇上的另一个姻亲科尔沁部都不肯出兵。难得这喀喇沁部忠心耿耿,疾风知劲草,板**识诚臣啊!我得劝皇上再加恩封这图巴色棱为亲王,让其更好地为大清效命才是,麻勒吉暗自想。……“呸!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了腿。国家大事,坏就坏在上面的那些蠢材身上”,高阳通往祁州的驿道上,清二等阿思哈尼哈番、昂邦章京瓜尔佳·巴山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着。他是满洲镶黄旗人,出身于女真哈达部,随多尔衮打过李自成,屡立战功的老将。因为资历老,所以敢骂上官的娘。也难怪他生气!原本他率着七千满蒙八旗,驻扎在直隶顺天府西边的房山县,拱卫京师。结果兵部来了调令,说是明军想两路夹击山西,让他火速从房山赶往大同。马不停蹄地往山西赶,眼瞅着就快走到阳和卫,又来了调令,说是伪明皇帝是佯攻山西、实取直隶,让他再从山西赶回直隶,去祁州归鳌拜节制。兜了一圈又返回原地,走了这么多冤枉路,这让他如何能不骂上官的娘!不过骂归骂,巴山可丝毫不敢怠慢。一则,他在朝中一直以忠臣自居,危难关头,怎敢因怒而误事;二则,他和鳌拜都姓瓜尔佳,虽是远亲,但毕竟是同族,也想早点赶到祁州,助鳌拜一臂之力。“告诉儿郎们,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尽快赶往祁州”,巴山恶狠狠地下令。如今的满清,就如同一盘败局已定的残棋。可棋子们却不肯认输,仍在做着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