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屈辱（二）

“唉！予之大好头颅，不知何时落地？”北京郑亲王府，爱新觉罗·福临站立在庭院中，望着空****的天空，喃喃自语，两行清泪，不自禁地淌下。他的处境是越来越险恶了。朱亨嘉先是收拾了范文程、宁完我、冯铨等大汉奸；接着又一口气诛杀了岳乐、勒度、罗托、索尼、巴哈纳等一百三十六名满洲权贵；再接着又将针对满洲高官的抄家运动扩大化，连一些已经致仕在家养老的满洲官员都被迁连，比如原正蓝旗固山额真、加太子太保致仕的佟图赖，被人从家中带进了大牢，全家幽禁。在如此惨酷的氛围下，原清廷辅政大臣米思翰、大学士折库纳，不愿意受辱，悬梁自尽。身边的羽翼一个个被剪除，这让顺治帝如何不害怕！可怕又能如何？这几日，他收到了严令，不经允许不得外出，府外的明军也增加了好几倍，实际已经被软禁了起来。“国公，您不要过于悲伤，喝碗红枣羮吧”，董鄂氏端着羹汤走了出来，见他伤心，温言抚慰。这女人生得清秀，气质高雅如兰，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虽然朱亨嘉嫌她太瘦，不喜欢；福临却爱极了这骨感美人，平常再大的烦恼忧愁，只要爱妃一开口，顿时便烟消云散。可如今生死悠关，不管董鄂氏怎么劝，福临依然忧心忡忡，开心不起来。“主子”，一等侍卫倭赫急匆匆跑了进来，“辅国将军巴尔堪被明军带走了”。这爱新觉罗·巴尔堪乃是清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第四子，顺治帝投降大明后，自然不敢再居于皇宫，而是搬到了郑亲王府，由巴尔堪照料。朱亨嘉收拾满洲权贵，为了麻痹顺治帝，并未急着对他身边的巴尔堪等近臣动手。一直等到大局已定，这才令人抓捕巴尔堪。“什么！”福临大惊，踉踉跄跄地往正门奔去。跑到门口，巴尔堪已被人押上了囚车，正在办差的武靖伯王国玺，拔出了腰刀，喝道：“退回去。无旨不得外出！”“武靖伯？请问巴尔堪犯了什么罪？”福临颤巍巍地问。“哼，这厮意图谋反，圣上有旨，押往菜市口，斩立决！”王国玺说完拿眼斜瞟了一眼福临，“怎么，恭顺公想阻挠本将奉旨办差？”“不敢”。福临道了声“不敢”，失魂落魄地退下，一回到自己居住的院中，便再也按捺不住恐惧的心情，失声痛哭。“予将死矣！”“我儿糊涂，哭有什么用？”昭圣皇太后布木布泰走了进来，厉声喝道。“额涅，事到如今，儿子也只能等死了！”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儿啊，咱娘俩是死是活，全在一个人身上”。“额涅，您是说谁？”“汝那表妹、光武帝的贤妃额尔德尼本巴。只要她开口向陛下求情，咱母子俩的命就能保住”。福临的脸胀得通红，“当初儿子将她由皇后贬为静妃，她心里恨死了儿子，又怎会为儿子求情？”“再恨汝，她也是汝的亲表妹，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当初咱娘俩降明的时候，汝那舅舅亲口许诺，保我母子平安。额涅还有一些珍贵手饰，一并送给贤妃，定能保住咱母子性命”。说完，布木布泰便提笔给自己的兄长、科尔沁部落的忠王吴克善写了封信，请他让自己的女儿额尔德尼本巴向光武帝求情。信好写，可整座郑亲王府已经被包围了，要想送出去却难。再难也得送！布木布泰唤来御前一等带刀侍卫倭赫，让他带着信和一些奇珍异宝去找吴克善疏通关系。倭赫作为一等侍卫，轻功还是有的，候到夜深人静时，背着一背囊皇宫珍宝和那封信，跃上墙头。四下张望，见并无守军，忙一跃而下。“站住，干什么的？”明军的暗哨发现了他。倭赫一咬牙，撒腿便跑。“呯～呯～呯～”几根铳管冒出了轻烟，倭赫倒在了血泊中。……皇宫内，马欢喜正欲入睡，忽报负责看守顺治帝的广昌伯李元胤有要事求见皇帝。唤来李元胤一问，立刻便得知了来龙去脉，呵呵一笑，说道：“夜深了，陛下已经睡了，广昌伯明日再来向陛下禀明此事吧”。李元胤应声回返，马欢喜也跟了过去。“马公公，您这是？”“今儿个这事挺大，咱家得去问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日好向陛下禀告”。马欢喜来到郑亲王府，屏退左右，唤来昭圣皇太后喝问：“圣上待汝母子不薄，奈何作书私下联络，欲谋反耶？”布木布泰虽说此前贵为皇太后之尊，可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冤枉啊，马公公，予写信给兄长，只是想求一条活路而已”。“原来如此”，马欢喜满脸同情，然后低下头，沉吟不语。见这位马公公似有同情自己母子之意，布木布泰忙令人送上了一份厚礼，皆是宫中珍藏的奇珍异宝，“求马公公救予母子一命！”马欢喜一瞅这些东西，心尖儿顿时一颤，乖乖，这鞑子太后还真有钱！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露声色。他是收惯了礼的，深知这些送礼人的心理，若是一收到厚礼便眉开眼笑，下次别人便送得少了。得绷着，即使收了一百万两，也要表现出只收了一百两的样子，这样，礼才能越收越多。果然，见这老太监脸上古井无波，布木布泰不由得内心忐忑，难道予送的礼轻了？忙补上一句：“您若能救予母子一命，定当重谢！”“嗯”，马欢喜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想活命，求人不如求己。恕咱家无礼，那一日宫中饮宴，咱家冷眼旁观，见圣上的龙目对您这一桌颇多青睐，还称赞‘科尔沁部出美女’呢”。“科尔沁部出美女？”布木布泰内心狂跳，难道那光武帝看上予了？予当年也是大清后宫一枝花，皇太极、多尔衮，哪个不被予吸引？毕竟曾为皇太后之尊，提及这种事，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羞红着脸，咬着嘴唇，喃喃说道：“公公若能救予母子性命，予愿意献出一切”。“汝愿意献出一切？”马欢喜一楞，随即哑然失笑，敢情这位会错了意，圣上看上的是您的儿媳、来自科尔沁的孝惠章皇后，可不是您这位来自科尔沁的昭圣皇太后。忙乐呵呵地说道：“据咱家观察，那日酒宴，圣上似乎对您的儿媳情有独钟，另外对那佟佳氏也看了数眼”。闻此言，布木布泰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自己倒是肯，可人家光武帝没看上自己，倒是看上自己儿媳了。这让她情何以堪！不过她毕竟是玩政治的高手，脸不脸的，真得不重要，保住命要紧。立即便镇定下来，缓缓说道：“请公公稍候，予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