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关园,叠石理水,布局有法,淡雅相尚,清新洒脱。风景,那是极好的!“水生运,鱼生财“,堂堂首辅之家,自然是有鱼池的,鲤鱼、鲫鱼啥的,品种很多;还有荷花、假山、小桥;周围是一棵棵的古树幽草,雅得很,雅得很呢!鱼池边,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六角凉亭,飞檐翘角,十分大气。两根鱼竿,悬于池上,钓的不是鱼,是意境。大明首辅关守箴、詹事府少詹事唐甄,一人一杆,悠然自得。“关公,没想到孙金鼎圣眷如此之隆,圣上为了孙金鼎居然让何阁老致仕了”,唐甄颇为感慨。“汝不知道,圣上受那孙贼的蒙蔽甚深,是以老夫才不敢轻举妄动啊!”关守箴叹道。唐甄笑:“关公,您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做,莫非是在等孙阁老露出破绽?孙阁老久经宦海沉浮、想抓他的命门,可不容易!”“到了予这个地位,稳字为先。欲求攻,先思守”。关守箴呵呵一笑,“予和孙贼斗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咦?汝看,大鱼上钩了!”说完之后,猛一拉钓杆,一条两斤多重的大鲤鱼扑腾乱跳。……南京乾清宫,光武大帝一如往常地批阅着小山般的奏疏,一本接一本,乐此不疲。司礼监掌印太监马欢喜躬身侍奉,大气都不敢喘。虽然贵为内廷第一人,只要他当值,仍然坚持亲手为皇帝陛下研墨添炭、端茶倒水。忠!实在是忠!一边尽忠,一边悄悄将一本奏疏放到了最顶端。光武大帝很轻易便发现了这本奏疏。“咦?锦衣卫千户祁文彪居然给朕上了道奏疏?他不走锦衣卫的渠道,反而走通政司上疏,是何道理?”朱亨嘉很奇怪,拆开一看,上面写道:“锦衣卫千户臣祁文彪冒死谨奏;为揭发锦衣卫都指挥使陶成,欺君罔上,隐瞒情报事:臣本愚顽,叼沐皇恩,忝为锦衣卫千户。既为天子爪牙,自当尽忠于陛下。前日,锦衣卫蒙古千户李宣密报曰:‘礼部右侍郎刘泌诛杀介休范氏后六日,顺天巡抚陈曾禹快马密会刘泌。密谈一个时辰后,陈曾禹面带喜色,疾驰而去”。臣报于锦衣卫都指挥使陶成,其竟嘱臣不予上达天听,还令臣忘记此事。臣不敢欺瞒陸下,遂冒死呈奏。得罪上官,前途卜测,生死难料。然臣先是陛下爪牙,后为陶成之属下。宁可玉碎,不敢不忠。恐奏本不能上达,遂转通政司呈递。一点愚忠,静候圣裁”。“啪!”朱亨嘉勃然大怒。陶成好大胆,竟然敢隐瞒锦衣卫的密报!气虽气,却有些不信。那陶成跟随自己多年,平常没见他有这么大胆,不能吧?忽然瞅着了马欢喜,问道:“大伴觉得陶成此人的胆气如何?”马欢喜忙道:“奴婢乃是内侍,不敢妄议朝廷官员”。“汝呀,就是太过谨慎。此间又无外人,就当汝等老人陪朕唠唠嗑”。朱亨嘉呵呵一笑,神态极其慈祥,像极了后世的圣诞老人。马欢喜立即欢喜道:“陛下既然想唠嗑,那奴婢便斗胆了。那陶成,当年在靖江王府,便是响当当的好汉。讲义气、好打抱不平、胆特大,有个外号‘陶大胆’”。“混帐!”慈祥的圣诞老人忽然震怒了,将奏疏掷于地。“奴婢死罪!”马欢喜急忙请罪。“马大伴平身吧,朕骂的不是汝!”朱亨嘉让马欢喜平了身,冷笑道:“陶大胆?朕倒要看看他的胆有多大,给朕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很好查,只需查一查锦衣卫的密档记录,再找锦衣卫蒙古千户李宣一对质,立即查了明白。陶成倒是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个人认了罪。……“哼!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朱亨嘉自言自语。他心思重,喜欢捉摸人。嗯,陶成为什么要隐瞒这封密报?说明有人不想让朕知道密报的内容,恰恰说明密报所言俱是事实。这么说刘泌诛杀介休范氏,是和陈曾禹商量好的,或者是奉了孙金鼎之命。黄宗羲说孙金鼎指使刘泌杀人灭口,竟是真的!那陈曾禹给范氏通风报信、让其逃亡,看来也假不了!好呀,一个个的都想要欺瞒朕!更可气的是,连朕的爪牙锦衣卫,居然都成了孙金鼎的人。居然敢瞒情不报!今天是隐瞒不报,明天是不是就想着造反殺君了?可怕呀可怕,这孙金鼎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犯罪充军的落魄先生,而是党羽遍朝堂的次辅。他可比朕小着几岁,朕活着,自信能驾驭得了他;可朕若死了,朕的儿子能够驾驭得了他吗?太祖高皇帝为什么杀功臣,不就是怕他们不听自己的孙子话嘛。不行,朕得搞清楚这孙金鼎倒底是忠还是奸!嗯,先处置了陶成。朱亨嘉一声狞笑,准备下旨将陶成斩立决。忽然心下一疼,当年自己监国,衮服和冠冕可是由这陶成捧着的!也罢,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便饶他一命吧。“传朕的旨意,将陶成革职充军,流放建州宁古塔”,朱亨嘉缓缓下了旨。……“阁老万万不可送陶成!陶成被充军,说明圣上动了真怒,怀疑是您让他隐瞒情报的。您若去送他,圣上只会更加怀疑您”,金堡劝孙金鼎不要送陶成。“唉!陶成为予获罪,予若不去送他,良心上过不去啊!”孙金鼎喟然长叹。“阁老,官场险恶,不可有妇人之仁啊!”金堡大呼。“唉!”孙金鼎长叹了一口气。乾清宫内,朱亨嘉询问左右道:“陶成走后,孙金鼎可曾去送?”“禀陛下,未曾!”“嗯”。朱亨嘉点点头,“说说吧,都有哪些人送行?”“除了游击将军赵大喜,再无别人了”。这赵大喜亦是靖江王府校尉出身,与陶成相善,曾护送曹登榜清理过盐务。“再无别人了?朕听说他当指挥使时,朋友遍天下,今日竟然没人了?”“哼,人情张张薄似纸啊!”光武大帝一声感叹,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宁古塔太远太冷,把陶成流放至徽州宁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