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治河（二）

“河漕总督臣黄守才谨奏，为束水攻沙、根治两河水患事：臣闻自古圣君，莫不以万姓为心，昔黎民阻饥，唐尧致叹，众庶斯馑，帝乙罚己。臣以为，为政之要，以农为本。夫农者，实系民命，水旱缘兹以得济，夷险用此而获安。自黄河夺淮泗入海，顷淮河两岸，频年**雨，大河激浪，洪波汩流，川陆连涛，原隰通望，弥漫不已，泛滥为灾。户无担石之储，家有藜藿之色。华壤膏腴，变为卤池；菽麦禾黍，化作雚蒲。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未有如斯之惨也！究其由，乃黄河水浑，引黄入漕，泥沙堆积，堵塞水路。昔潘公季驯，广筑堤防，束水冲沙，其效甚著。然众议此法太急，恐伤祖陵，半途而废，天下惜之！计水之凑下，浸润无间，九河通塞，屡有变改，不可一准古法，皆循旧例。何者？宋元时，洪水为害，其根在水势；而至我朝，黄、淮泛滥，其根在泥沙。泥沙不清，河道不竣；河道不竣，水势漫延。黄河强、淮泗弱，淮河、泗水两岸，百姓苦矣！臣忝为河漕总督，就职以来，为两河水事，日昃忘餐，宵分废寝，痛心徘徊，潜然伫立。今披肝沥胆，为陛下言之。淮泗之地，往昔膏腴，今十分病九，邑居调离，坟井毁灭，泥沙所致也！水混渠狭，更不开泻，众流拥塞，水患生焉。臣请依潘公季驯旧制，分立堤圩，首尾相连，抬高水势，束水攻沙。引淮河清水，冲黄河泥沙，所在疏通，令无停蹙，随其高下，必得地形之功。使地有金堤之坚，水有非常之备。钩连相注，使泥沙从河入海，远迩迳通。如此，水患必除。然筑堤蓄水，淮河水高，势必围浸泗州祖陵。臣冒死进言，此法短期虽于祖陵不利，却是治根之策，若坚持数年，祖陵洪水必消。江淮之南，地势洿下，云雨阴霖，动弥旬月。每遇洪流，遥途远运，惟用舟舻；南亩畲菑，难以耒耜，流民如川，黔首饥颜。臣既为河漕总督，治河有责，目睹荒残，心疼如绞，夙宵不寐，言念皇家，愚诚丹款，实希效力，乞予施行。使淮泗百姓，无废耕桑之业；圣世洪恩，有赈饥荒之士。伏维陛下握图临宇，总契裁极，根除水患，德被八荒。倘千年水患，息自一朝，陛下之仁，永永无极。臣之至诚，申于今日。微末浅识，恭候圣裁”。看着黄守才上的第二道疏，朱亨嘉笑了。黄守才的意思很清楚，若想根除淮河、泗水，乃至黄河的水患，必须筑堤束水攻沙。可如此一来，势必抬高淮河水位，淹浸老朱家的祖陵。为了全天下百姓的福祉，请您同意让洪水先淹浸祖陵几年，后面，冲走了泥沙，水位自然会降下来，祖陵也就高枕无忧了。若是其他明帝，必然勃然大怒。汝好大的狗胆，竟敢淹老朱家的祖陵！偏朱亨嘉是穿越来的，对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治理好了黄河和淮河，两河流域的百姓便能吃饱饭；百姓们吃饱了饭，便不会造反，朕的皇位才能巩固。这个帐，光武大帝算得明白。在黄守才的奏疏上批复道：“卿此疏，非赤胆忠心之臣，不敢上。朕是朱氏子孙，更是天下人之君，舍祖陵而救百姓，此事可为。列祖列宗若要怪罪，罪在朕躬；皇天后土若要降罪，罪亦在朕躬。卿只管放手为去”。此批复传出，朝野震动。黄守才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直呼吾皇圣明，千古仁君！作秀需得做全套，穿越而来的朱亨嘉对这里头的道道门清。批复完黄守才后，立即率着大小臣工，祭拜祖宗，向列祖列宗请罪。其间，朱亨嘉跪伏在祖宗牌位前，老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嚎叫着：“列祖列宗，不孝孙朱亨嘉，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水浸祖陵！您们若要怪罪，便请怪罪孙儿一人！”“为天下苍生，求祖宗原谅”，关守箴率领文武百官，跪伏于地，跟着朱亨嘉一起伏地哀嚎，恳求祖宗原谅。尤以首辅关守箴哭得最为伤心，几乎昏厥了过去，仿佛淹的不是老朱家的祖陵，而是他老关家的祖坟。嗯，朱亨嘉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关卿对朕忠诚啊！让淮河淹浸了自家祖陵，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得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才是！朱亨嘉特地嘱咐通政使钱炜，让他责令通政司，将此事在《邸报》上明文登出，务必让大明朝三京、二十省的百姓都知道：大明光武皇帝是古往今来，第一仁慈爱民的好皇帝！为了根除淮泗水患，他老人家连自家的祖坟都淹了。很有效，此事随《邸报》四下传开，百姓们都轰动了。大家都说陛下爱民如子，为了百姓，不惜冒犯祖宗，真是慈祥的活菩萨！淮河两岸，甚至有人为皇帝立了长生牌位，日日夜夜顶礼膜拜，很虔诚，如拜菩萨。……“完三贤弟，圣上对治河寄予厚望，汝万不可让圣上失望啊！”关守箴亲热地挽着黄守才的胳膊，走出了户部的银库。他是来陪黄守才取银子的，整整一百万两，一两都不少。本来，根据官场潜规则，支取一百万两，须掏出十几二十万两，打点户部各官。户部的官员可是有核销之权，汝若是不打点，报销的时候，便会被打回去，报销不了。本来，朱亨嘉新朝鼎立，上上下下都有一股锐劲，倒没那么腐败。基本上批多少，便能领多少，不打折。不过该打点的，还得打点。不然银子好领，报销不好报销！治河一事，因是皇帝陛下明发邸报、名扬天下的头等大事，首辅兼户部尚书关守箴不敢怠慢，怕手下有不开眼的，将黄守才当肥羊宰。官司打到皇帝陛下那里，便麻烦了。是以，纡尊降贵，以首辅之尊，亲自陪着黄守才领治河的银子。那意思，暗示户部的官员，治河乃天大事，汝等万不可刁难、敲诈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