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督宪,高家堰大堤已经重新修筑,比以前高了三丈,请您验看”,管河道张骥恭敬地对河漕总督黄守才说。士为知己者死,被光武大帝深深感动后,黄守才拼了老命,“轺车所至,更数千里”,“日与役夫杂处畚锸苇萧间,沐风雨,裹风露”,日夜不停地督工。重修了高家堰、归仁集堤、柳浦湾堤、塞崔镇堤等大堤,又修了各类水坝、遥堤、格堤、月堤无数,段段相连,楞是将淮河两岸的堤岸垒高了数丈。在各大堤中,潘季驯以前筑的高家堰大堤,乃是重中之重。黄守才坚定地贯彻潘季驯的理论,蓄全淮之水于洪泽湖内,抬高水位,使淮水全出清口,以敌黄河之强,不使黄水倒灌入湖。“拿锹来!”黄守才忽然喝道。左右拿来铁锹,黄守才撸起官袍的袖子,狠狠地铲刨起来,一锹又一锹,铲出的全是真土,而非浮沙。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不错,皆是货真价实的真土,汝费心了!治河这种事,可不能怕花银子,就得照这个标准来!”“下官多谢督宪谬赞”,张骥的神态越发恭谨。“好就是好,老夫从不谬赞”,黄守才又夸了句,缓缓说道:“高家偃虽已加固加高,可黄强淮弱久矣。光‘束水攻沙’未必能见全效,还得从黄河中游、泥沙的源头治理。老夫已令人在甘肃、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沿黄河种上千里防护林,固土防沙。汝替老夫沿各省巡视,看有无偷空减料”。张骥大喜,这意味着自己已经入了上官的法眼,忙不迭地说道:“是!下官遵命”。黄守才满意地理了理胡须,“年轻人须得好好干,圣上最是爱惜人才,若是干出成绩,前途无量!”……六、七月份,江南地区的梅子熟了,雨也多了起来。泗州知州孟千里惶惶不安,自从河漕总督黄守才重修了高家堰,又高又厚的大堤抬高了淮河水位,阻止了黄河夺淮,可也令洪泽湖水位大涨,湖水数次围浸大明祖陵。不得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大明朝的祖陵坐落在洪泽湖西畔的淮河入湖处,属南直隶凤阳府管辖。朱元璋一统天下、建立大明后,于洪武十九年(公元1386年)在此地建祖陵,追封并重葬其祖父朱初一为裕皇帝;曾祖朱四九为恒皇帝;高祖朱百六为玄皇帝。次年,在陵前建享殿,永乐十一年,朱棣又建棂星门及围墙。这祖陵造得气派,殿庶、金门、玉桥、厨库、井亭、宰牲所、拜斋、宿直房、铺舍、碑亭、仪从等,应有尽有。还栽植有柏树万株,石像十九对,规模宏大,气势不凡。“老爷,梅雨季节,洪泽湖水位高涨,黄公又大筑堤防,淮水暴升,这样下去,用不了多少,祖陵便淹了。您身为知州,兼有守陵之责,得早做打算啊”,左右劝说着孟千里。“唉!本官又有什么法子?圣上已经明发邸报,支持黄公束水攻沙,本官也只能上疏请罪。这抗洪不利、惊扰祖陵之罪,也只能本官来担。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啊!”大明光武七年七月,洪泽湖涨水,淹了老朱家的祖陵。从凤阳知府到泗州知州,请罪的官员不断。朱亨嘉说话算话,罪在朕躬,自己担了,一个官员的脑袋都没砍。感动得孟千里直呼:吾皇圣明。……何吾驺致仕,孙金鼎和顾奕对调、去了奴儿干,南京内阁里如今只剩下了三位阁老:关守箴、郑封和顾奕。关守箴和顾奕好得穿一条裤子,朱亨嘉有些不放心。倒不是他怀疑关、顾二人的忠心,相反,这两人都是从龙功臣,忠诚度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帝王乃是寡人,孤家寡人,怀疑一切权臣,是帝王的天性。越是雄主,疑心病越强。朱亨嘉觉得关守箴权力太大了,得制衡他。于是,大升阁臣,将苏观生由武英殿大学士,升为与关守箴并列的文华殿大学士;郑封、文安之由文渊阁大学士,升为武英殿大学士。提升其他阁臣地位,确实能制衡关守箴,可如今留在南京的大学士只有三人,关、顾又极亲密,朱亨嘉睡不好觉,觉得有必要再调个阁老回来。本来最佳制衡关守箴的人选是孙金鼎,可孙先生已经被派到奴儿干去了,君无戏言、朝令夕改,不是皇帝的作风。他想了想,剩下的三位在外大学士,文安之,年纪大了些,身体又不好;何腾蛟,以前喜欢玩弄权求,自己对他印象不好,这些年虽然改了,但总归有些不放心;苏观生,呆呆的,性子太直,自己也不是很喜欢。想了一圈,实在是缺少一个既能让自己满意、又能制衡关守箴的人,最后,索性任余朝相为东阁大学士入阁。余朝相是从龙功臣,资历够了,又与孙金鼎关系密切,简直就是皇帝用来制衡的好旗子。刘泌杀介休范氏一事,让朱亨嘉深感到大明吏治的腐败。他需要一柄剑,一柄反腐倡廉的利剑。左思右想,忽然长叹一口气,自言:“苏老儿虽然性子古怪,倒端得是柄好剑!”苏观生乃是号称“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的“三不要老爷”,官声是极好的。虽然脾气怪,不巴结朕,但还是有优点的。比如,嫉恶如仇,惩治贪官不手软;再比如,清贫如水,粗衣陋食不觉苦;最难得的是从不搞帮派,既不是关党,亦非孙党,乃是只忠于朕的第三党。嗯,此人可以用,须大用。想了想,下旨调两广总督苏观生回南京,以文华殿大学士的身份,主持吏部,大力开展肃贪运动。苏观生也不推辞,一回南京,立即整顿官场风气,罢免了一百三十七名冗官、庸官。官场风气焕然一新,也由于此,得了个“官屠”的好名声。为了培植第三股势力,同时卖苏观生一个好,朱高嘉下旨,将苏观台一直很欣赏的吕留良,擢为北直隶巡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