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漠西（八）

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落网之鱼，多尔济和达什巴图尔逃到青海湖西的乌兰，广召部众，只要能拿得起刀枪，一律整编入伍。“大汗，您再不回师，青海危矣！”多尔济遥望着日喀则方向，喃喃自语。向达延鄂齐尔汗求援的信使已经出发一个多月。不过，即使骑快马，也赶不到日喀则。千里之遥，数月光阴，即使赶到，黄花菜也凉了。看来，是指望不上大汗了。多尔济发了狠，疯狂地征召各部的青壮。川流不息，军队的数量倒是越滚越大，不过，质量嘛，一切尽在不言中。“督宪，西虏正在集结，何不趁其未集结完毕，一举歼之？”大明诸将中，李成爵自以为是知兵的，可楞是对胡执恭的用兵之法看不懂。兵法云：趁胜追击。可这位督宪，追到乌兰便不再追了，听任蒙古人调兵遣将。李成爵憋不住，问胡执恭。“西宁伯，青海大吗？”胡执恭笑咪咪地问。答非所问，典型的答非所问！李成爵懵了，可是上官问话，也不好不回。“青海大如海，大着哩”，憨厚地一笑，居然还露出了大牙。“是啊！大如海，大海捞针，能捞得着吗？”胡执恭的笑意更浓。“督宪，您的意思是？”李成爵似懂非懂。“青海如此广阔，多尔济的部下又皆是骑兵，如海中游鱼，飘忽不定、来去无踪。若彼等不与我正面交锋，只是游走袭扰我军，这个仗便麻烦了。今彼等四处聚兵，欲与我再战，实天助大明，正好一鼓歼之，以绝后患”。“督宪高才，末将佩服！”李成爵由衷地赞了声。胡督宪这是要在乌兰解决和硕特部在青海的残余势力，毕其功于一役，大气魄、了不起！涓涓细流，汇成江海。从一个个十户、百户里涌出一队队的蒙古兵；格尔木到乌兰，到处可见和硕特的牧民兼战士。青海是和硕特汗国的大本营，和硕特的精兵虽然在拉萨附近的达木草原，部民却大多数在青海。多尔济一征召，青海各千户、百户、十户纷纷带着部下赶来，居然又征集了三万多大军。不过，人数虽多，却多是普通牧民，牧马狩猎还行，打仗的本事远不如真正的战士。双方在青海湖西侧的乌兰地区，再次交锋。结果不言而喻，训练有素的明军战力远非和硕特牧民能比。战了一个多时辰，和硕特的军阵便崩溃了。各千户、百户，兵不见将，将不知兵，乱成一团。“六哥，吾护送汝去都兰”，达什巴图尔对多尔济说道。“不，去柴达木。那一片多是沙漠，明军不识地理，必不敢追”，虽然吃了败仗，多尔济并不慌乱，头脑依旧清醒。二人引着数千骑兵，想逃往柴达木。胡执恭既已布下天罗地网，又如何肯令二人逃离。光武帝的老泰山忠王吴克善、顺义王满珠习礼率科尔沁骑兵从左翼包抄；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穆坪土司坚参南哈的嘉绒骑兵从右翼包抄，两边迅速围拢，紧紧地包围了和硕特人。“六哥，汝先走，我来殿后”，达什巴图尔大呼道，一根狼牙棒，虎虎生风，挡者无不披靡，死死地缠住追兵。多尔济毫不迟疑，跃马持刀往前突去。人到了拼命的时候，便会变得特别凶悍，楞是杀出一条血路，一路往西逃窜。见多尔济的帅旗西移，明将杨光国拨马追来。“嘭！”一根狼牙棒，压住了杨家枪，又黑又沉，宛若千钧。达什巴图尔的名字既然带着“巴图尔”三个字，力气自然是有的。“这虏将好大的气力！”杨光国心里一凛，枪花一抖，以柔克刚。他的枪法是祖传，当年老祖宗杨业据雁门抵挡辽军，一杆杨家枪杀得契丹人胆寒。你来我往，战了十几个回合，杨光国持枪欲架住狼牙棒。“浩瑞！”达什巴图尔一声怪啸，狼牙棒带着风声砸下。“咔嚓！”杨光国的枪杆断了，连人带马被砸翻了过去。“哈哈哈！”达什巴图尔在马上大笑，忽地一顿，笑声凝固，一枝流箭射穿了他的咽喉。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和巴图鲁们难免阵前亡。“二弟！”听说弟弟死了，杨光烈发了狂，带着两千骑兵，猛追多尔济。枪影闪过，一地尸身。多尔济撤到巴音廓勒河，杨光烈便追到巴音廓勒河；多尔济撤到达布逊诺尔，这地方周围皆是沙漠，杨光烈不管，照追不误。杀弟之仇，不共戴天，莫说是沙漠，便是火海，也要追。多尔济慌了神，往柴达木沙漠深处狂奔，在沙漠中的两个湖泊：东台吉乃尔湖、西台吉乃尔湖补充了淡水，狼狈之极，仓惶逃到哈密王木罕买提夏的领地。杨光烈遇到了一个可怕的敌人：沙漠。他追迷了路，在沙漠中迷路实在是件可怕的事！走了三天，不知身在何方，将士们水囊里的水也快饮尽。他暗怪自己鲁莽，不知道这茫茫沙海的可怕。慌神也没用，咬牙吼道：“有带全军走出沙漠者，赏银千两”。这本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打算真有人能认得路。“总镇，小人有法子”，站出来一个老马伕。“哦，汝识得路？”“小人不识路，不过小人有法子辫方向”。“什么法子？快讲，本镇重重有赏！”那老马伕取出杆长枪，垂直插于沙中，长长的倒影映在沙上。又取了块石头，放在倒影顶端。过了片刻，影子开始移动，在移动的倒影顶部再放一块石头。老马伕以两块石头为端点，划了条直线，“总镇，此线乃是东、西”，卑恭地谀笑着，又在与直线垂直处再划了条线，“此线可定南、北”。说完，老马伕对着太阳望去，在第二条直线向着太阳处写了个“南”字，另一端标了个“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一会儿便明确了东方所在。“快，往东走”，杨光烈重赏了老马伕，率部往东飞奔。终于抢在饮水耗尽前、直出了大沙漠。从此患上了沙漠恐惧症，遇沙漠则避。